18.

口袋里方片形状的现代通讯产品发出一段特殊频率的振动。霍蒙收回黏在柯南头顶的目光，冲着园子二人略带歉意地颔首，打开屏幕上发来的讯息。

无论是怪盗基德的行踪，还是室内的监视设备，无一不昭示着那座临时居所的不寻常之处。本应对科技产物缺乏警戒心的人造人，在与技能一同继承而来的“常识”熏陶之下，倒也准备了相应的对策。

他用同样是他人遗产的终端“侦听”了室内所有能收发信号的装置。至于刚刚那段仅有他本人能分辨的特殊振动，正是侦听程序专属的提示。

讯息使用的是霍蒙并不熟悉的芬兰语，翻译软件根据原本的语序翻译的结果同样晦涩难明。然而那些译文残留的语法，却充斥着他所熟悉的、被当代称作“中古法语”的痕迹。

在陌生的世界与时代用到如此亲切的知识，倒也是种新奇的体验。

“让你回到暴风雨和黑夜当中的冥界海岸去。不要留下雪白的羽毛作为你灵魂撒谎的符号，丢下我的孤独不被打破。*”

转换过的文字姑且算是构成了连续的句子，比起指令更像是一节短诗。凭借语言构成的隐喻抑或密文，又与传统炼金术无关，就完全不是霍蒙或‘伏特加’擅长的领域了。

他点开通讯录最顶端的号码，把得到的内容转发了出去，没有忘记加上代号作为署名。

精神紧张的侦探没有放过他专注的神情。在窥视的行为被贫瘠的身高阻止数次之后，不得不再次利用自己此时的外表，掐着嗓子询问道：“弗拉梅尔哥哥，是在给女朋友回消息吗？”

霍蒙按下发送键，忽视这位比自己三倍还多的实际年龄，拍了拍对方刚刚超过自己腰线的发顶：“哪来的什么女朋友啊，不过是发给上级的工作信息罢了。”

“小柯南，以你现在的年龄，考虑什么‘女朋友’还是太早了一点。玩伴这样的关系，志趣相投的话，来多少都没关系。恋人就完全不同了。没有稳定的工作也没有积蓄，就想要负担起另一个人生命的重量，这可不是负责的做法。”

严格来说，这其中没有一字虚言——对工藤新一的称呼除外。至于其中稍显失礼的无聊说教部分，则是他刻意选择的附加项。

上次实验性质的“穿越”之旅，并非只有蛋包饭有所收获。通过倾听那两个称不上正常的小孩子发出的只言片语，他也获得了不少比通俗常识更为细节的信息。

比如那位从雨生龙之介手下堪堪逃脱的御主，就曾满眼悲伤地如此怀念道：“我前一天还和母亲吵过架，说她只会讲些没用的大道理，一点都不懂我的心情。现在却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了。”

生在一个物资丰饶的时代，大多孩童无需再为温饱四处奔走甚至赴死。由此节约出的精力无处安放，乐于与任何年长者唱些无伤大雅的反调。

反过来想，只要摆出一副烦人的长辈姿态，就能让一大部分小孩子对自己敬而远之。

哪怕这位“小学生侦探”实际上已经上了高中，这招也同样奏效。

一个态度居高临下的“同龄人”，听起来不就更讨厌了吗？

一个观察力敏锐的“侦探”相当碍手碍脚。扰乱对方的思绪和行动是理所当然的。霍蒙注意到眼镜少年一瞬间扭曲的表情，可以说是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弗拉梅尔先生真是个负责的好男人啊。”铃木园子不知赞同的是这番说辞，还是赞同说话人那张出类拔萃的脸，总之狠狠点了点头，“‘在有能力负担起另一个人生命的重量之后，再考虑恋人的事’，听起来真是太浪漫了！”

毛利兰目光扫过至交好友脸上单纯的笑容，将金属制的刀叉放在餐盘的边缘。

“那么弗拉梅尔先生会怎么对待自己喜欢的人呢？如果对方突然去了很远的地方，在拥有‘资格’之前就错过了坦诚的机会，难道不会感到后悔吗？”

对于一个来自中世纪的未成年“人”而言，这实在不是个好问题。

“我的家乡在欧洲。到了五月的末尾，庭院里满是醋栗青色的果实。”他想了想，终于找到了一个恰当的比喻，“无论我是否提前得知自己六月即将离去，都不会在此刻就将酸涩的果实塞进嘴里。”

“就把它们留给六月和七月的其他人吧。”

在相对于人类短短数十年寿命都显得微小的五年里，霍蒙克鲁兹倒也不是没见过人类宣称的“喜欢”，抑或是“爱”。然而，一个无法也无需融入其中的“异物”，从未和这些“情感”联系到一起。被当作物品贩卖，被当作魔物镇压，被当作神使祭拜，这才是他与其他人建立联系的方式。

而“蛋包饭”给了他另一种选择。

延长某个人类的命运之线，代替他与旁人编织在一起。起因只是一个习以为常选择接收的愿望，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新鲜“人生”。

他有了自己在人类社会中的“身份”——投身于某个组织、隐藏在社会阴影当中的恶人。

如果你从未有过属于自己的“衣服”，那么哪怕是他人随手丢出的一只旧袜子，都是那么令人喜悦。

何况人造人并不关心人类的善恶。换言之，正因为被赋予了“恶人”的身份，他对于一切“恶行”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