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下班时间的搜查官穿上便服，驱车停在偏僻的巷口，意外发现附近一辆卡罗拉相当眼熟。他靠近几步，果然在右侧分辨出了一道不太显眼的凹痕。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买来的新车，没开两天就出了这种事！”可怜的车主、他的同事之一，曾经如此抱怨。一模一样的型号与涂装，一模一样还没来得及修复的伤痕，如果不是同一个人，倒也应当喝上一杯。

卡迈尔停车的巷子已经相当老了。监控摄像和路灯爬满锈迹，废弃的店铺与住房堆积在破旧的廉价公寓中间，时不时还有野狗在垃圾堆里瞪视着路过的行人。

要不是为了巷中那间家庭式小型拉面店，很难想出什么非来不可的理由。至少卡迈尔的目的正是如此。

他抱着找到同好的愉快心情推开店门，却没能在狭小的店面当中找到自己熟悉的身影。

“欢迎光临！”在柜台当中忙碌的老者转过身来，一见他的脸就笑了起来，“原来是您啊，客人。今天想吃点什么？和平时一样吗？”

卡迈尔应了一声，坐到靠近门边的桌子旁。

此处是日式的上住下店结构，为了降低成本，面积只够挤得下四张桌子。现在距离工薪一族的晚饭时间还有些时候，除了他之外，也只有斜对角的桌子旁坐了人。

一头扎在脑后的茶褐色长发，一身在初春的日本明显偏厚的穿着，以及一张同为西方人的面孔，再加上直直靠在墙边的渔具包，大概率是个初来乍到的外国游客。

有关这点，从他按着单边耳机喃喃自语的动作也看得出来——日本人有不在餐厅打电话的习惯，大多数长居的外乡人往往也会选择入乡随俗。

人总是好奇的。在百无聊赖的等待时间当中，卡迈尔有意放轻了动作，不甚道德地竖起耳朵。

年轻游客似乎正在炫耀自己垂钓的收获，依稀可以分辨出“大鱼”、“丰收”和“活动筋骨”之类的字眼。虽然听不到电话另一端的反应，看他眼睛几乎弯成弧线的样子，对方想必相当捧场。

年轻真好啊。许是年方27就发出此等感慨有伤天和，卡迈尔自己的移动电话也突如其来地响了。他当即向端着拉面走过来的店主道一声歉，冲进卫生间，这才按下了接听按钮。

“你现在在哪里?”是赤井秀一的声音。鉴于二人都是“已经死亡”的状态，同为FBI成员的同事并没有直呼他的姓名。

这是一个没能赶到“安全地点”就打来的电话，由于事前早有约定，卡迈尔很快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性，不假思索地报出了目前所处的街区。

“马上离开你目前所处的位置，顺着车流最密集的街道，戴上帽子，到巢鸭地藏通商店街*来。”

“就在刚才，吉姆和马克都被确认死亡了。亚伦联系信号中断，”想到这些名字的主人刚刚还在与自己分工进行搜查任务，冷汗骤然浸透了搜查官的衬衫，“恐怕你也暴露在乌鸦们的视野当中了。镇定下来，安德鲁，要像没有发现他们一样，从容地走出去。”

“我明白了。”

第二次面对死亡的男人对着镜子整理了自己惨白的面容，拖着两条腿走到正厅。

“真不好意思啊老板，可以给我一份打包盒吗？”他尽力压住自己嗓音的颤抖，将之伪装作普通的疲惫，“公司里的项目突然出现了问题，社长让我马上回去。虽然很对不起这么美味的拉面，也只能拿它当夜宵了。”

“真是辛苦啊……”老板动作麻利地为他装好了拉面，又取了一碗高汤单独放在盒子里，“这么冷的天，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吧。”

这不合时宜的好意吞噬了近乎三分钟逃跑时间。卡迈尔连声道谢，尽管还在危机当中，脸上的僵硬笑容却忍不住真实了几分。

打电话的外国游客放下筷子，遥遥冲他挥手。逃亡者也向他致意，离开满溢人情的小店，冲入血色的黄昏。

26.

再见到那辆熟悉的卡罗拉，先前心中涌起的亲切早已悉数化为恐怖。精神紧绷的搜查官终究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

车里空荡荡的，也没有钥匙之类的个人物品遗落在座位上。而浅灰色的座椅上似乎也没有可疑的异色痕迹，多少让人松了一口气。

卡迈尔小跑着回到自己的座驾，安置好滚烫的食物，一脚踩下油门。

就算身处异国他乡，他也为每位同事的座驾做过提高安全性的改造，当然也包括自己这辆。再加上他颇为自得的车技，就算追杀者从现在开始动手，他也有足够的把握逃出生天。

大概是从远古的穴居时代遗留下来的本能，人类在密闭的私人空间当中时，总会多一些安全感。

然而不合时宜的安全感，往往会成为夺命杀手。

一块温暖而柔软的皮肤突然横着贴上了他的脖颈，像是蟒蛇享用猎物那样猛地收紧，与座椅的靠垫一同压迫着驾驶者的呼吸。

卡迈尔发誓他听到了软骨碎裂的声响。

不幸的司机转动旋钮，座椅背部猛地压下，而他则趁着袭击者向另一侧躲避的空闲解开安全带，一手稳住方向盘，一手穿过座椅的中间打了过去。

对方如他所愿地向后躲避，发力的手臂彻底离开了卡迈尔可怜的喉咙，但随即便抓住他伸过来的右腕，对着反关节的方向毫不犹豫地压下去。

剧烈的疼痛终于干扰到了轿车的行驶，车轮磨擦地面的尖锐声响不绝于耳，也有路过的其他车辆愤怒地按起了喇叭。

生死攸关的时刻，这位搜查官又想起了同伴对他的嘱托：“顺着车流量最大的方向逃跑。”

他清楚赤井秀一的用意。

就算是“组织”的成员，也不会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惹上麻烦。

但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一辆失控的车不能开在主干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