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他看了眼坐在自己左下方的中年男人,“之后的会议郭副总代为主持,我有事,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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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
指纹门锁应声打开,顾爵边松领带边往里走,只是还没走两步就愣住了。
餐桌上摆着两副碗筷和三菜一汤,整栋别墅都弥漫着陌生而温暖的饭菜香味,将经年累月积攒下的清冷气息驱逐了个干净。
顾爵在玄关处愣了半天,下意识放轻脚步走到厨房外。
唐白穿着米白毛衣棉质长裤,侧对着他站在炉灶前,正端着盘子要 往锅里下东西,万年摆设的抽油烟机也迎来了它的‘第二春’——上一回开张还是早上唐白煮面的时候。
这样温馨的场景对顾爵来讲实在是太久远的回忆了,久到连他自己都分不清那些记忆是真实存在过,还是只是他渴望而无法拥有的一个梦。
“回来了?”
唐白余光瞥见顾爵,偏头笑道:“我再做个汤,等十分钟。”
顾爵一怔——这是唐白第一次对他笑。
很淡,却也纯粹真心,没有半点敷衍或勉强。
“你怎么没换鞋?”
唐白扫了眼呆立在那儿一动不动也不说话的顾爵,麻利的关火装盘,顺带指使顾爵:“换鞋洗手吃饭···对了,”他指了指岛台上那盘蘑菇菜心,“帮我把它带出去。”
那语气无比自然,好像他们是两个很亲//密的人,亲//密到可以随意使唤对方做事。
顾爵无声的笑起来,边笑边摇头,真要命啊,他想,难怪顾戚说,有些东西不能沾,一沾就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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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菜一汤一甜品,土豆软糯牛腩肥嫩,连蒸的米饭都粒粒分明软硬适中,顾爵就着牛腩哗啦哗啦吃了两碗饭,又喝了一大碗排骨汤,然后很没出息的发现唐白的确没必要问他喜欢吃什么,因为经他手做出来的菜,好像都挺合自己胃口的。
“你做饭的手艺是跟谁学的?”
顾爵吃饱喝足坐在一旁看唐白吃饭,觉得这人吃东西的过程简直可以拍下来作为养生范本。
饭前喝汤暖胃,先吃蔬菜再吃肉,嚼一口饭起码得半分钟,安静又认真的样子总让人觉得他嘴里嚼的不是饭而是灵魂。
唐白慢慢咀嚼嘴里的饭菜,等吞咽干净才道,“没人教,自己看着学。”
“那有没有人夸你做饭很好吃?”
唐白也不谦虚:“很多人。”
顾爵奇了:“听这话,你经常做饭给人吃?”
唐白点头:“还行吧。”
他家以前开过面馆,平时还会去福利院和养老院做义工,这么算起来,真的有不少人吃过他做的饭菜。
顾爵说 :“又不是厨师,干嘛老给别人做饭吃?”
唐白抬头看他,不明白他这股子‘我的奶酪凭什么给别人吃’的酸味是哪来的,略微迟疑后试探着问:“不然呢,难道只能做给自己吃吗?”
说着看看那碗只剩汤汁的土豆炖牛腩又看看顾爵,仿佛在说——那你还吃这么起劲。
顾爵顿时被噎住,摸摸鼻子说:“先吃饭,菜都冷了。”
唐白是‘食不言’的忠实践行者,他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话,或者换个说法,他不喜欢嘴里有东西的时候跟人说话,因此在跟顾爵交谈的几分钟里一口东西没吃,说完了才继续吃起来。
嘴角沾了点汤汁,唐白下意识去舔,目睹这一幕的二少突然觉得有点渴,端起汤碗咕嘟咕嘟把剩下的半碗排骨汤喝了,嘟囔道: “吃东西跟小姑娘似的。”
专心吃饭的唐白并没有听到这句话,他吃完最后一口米饭,放下筷子,问顾爵: “你吃好了吗?”
顾少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压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胡乱‘嗯嗯’了两声。
唐白:···?
“顾少,”他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顾爵突然说:“你有颗痣。”
唐白疑惑:“什么?”
顾爵在自己左眼下方点了点,笑着说:“挺小的一颗,还挺好看的。”
唐白眼角的泪痣盐粒大小,色如点墨,乍一看并不惹眼,但当他转动眼珠看人的时候,清冷的眉眼鲜活如凝住一线晨曦的露珠,无端生出些艳丽味道。
唐白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但他这两天真的见识了太多这位顾少‘不按套路出牌’的言行,因此很快调整好心态,相当冷静的道:“谢谢。”
唐白将碗筷往前推了推,两手交握放在桌面上。
那是个要‘谈事’的姿态,果然顾爵听他道:
“顾少,来谈点更重要的事情吧。”
“重要的事?”顾爵眉眼一弯,笑出了几许风流气“欣赏美人难道不是重要的事吗。”
唐白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虽然嘴上什么都没说,但眼神已经明确表达出了对某人智商的怀疑。
两人无声的对峙了半晌,终于——
“好吧,”顾爵一摊手,妥协似的道:“你长得好看你说了算——想谈什么?”
唐白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抽风,开门见山道 :“沈濛和纪秦的事多谢顾少帮忙,我答应了要还您人情,就是不知道···你想让我用什么方式还?”
顾爵微笑反问:“你说呢?”
唐白拿出一张银行卡,用指尖抵着推到顾爵手边:“这是我所有的积蓄,还请顾少不要嫌弃。”
顾爵一哂:“你看我像缺钱的人?”他屈指在桌上敲了敲,“人情债,卖身还,听过吗?”
唐白静默不语,半晌才缓缓开口
“可是你也不缺人,”他看着顾爵“只要你愿意,有的是人想跟你。”
“关键就是我不愿意啊,”顾爵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这不是瞧上你了嘛,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他敲了敲眉心,随即像是恍然大悟:“除却巫山不是云···心头好可不是旁的阿猫阿狗能比的,你说是吧?”
唐白没接话。
窗外天色已暗,夜风将小花园里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别墅内明明温暖如春,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冷的几乎要结出冰碴。
唐白一言不发的坐在那,灯光将他的脸部线条勾勒的精致动人,却也抽走了他身上最后一丝人气,使他看起来有些冷然不好接近。
“你有没有想过,”他突然说“你千方百计把我拉进这个游戏,但我未必会如你所愿规规矩矩的玩下去。”
顾爵满不在乎的耸肩:“那又如何?”
“强扭的瓜不甜,与其跟一个不情愿的人玩一个注定不开心的游戏,不如换一个游戏对象,好过浪费时间,徒留怨怼。”
“你瞧你,这就想多了吧,”顾爵说,“按不按规矩玩是你的事,玩得开不开心是我的事,我只知道一点,”
他指指唐白又指指自己,笑得极具深意“你跟我有缘,跟有缘的人玩游戏,才更有趣。”
他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刻意压低了语调,硬是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说的暧昧横生。
唐白眼底闪过微许嘲讽,毫不客气地反击:“孽缘吗?”
“孽缘也是缘啊,”二少不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相当光棍,充分展示了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他笑嘻嘻道“铁树还能开花呢,谁说孽缘就不能成好事?”
唐白简直要被他这胡搅蛮缠的态度弄得没了脾气,他以前最讨厌油腔滑调行为轻浮的花花公子,但现在不得不承认,与精于算计的‘老油条’相比,钱多无脑的公子哥反而更好对付。
可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后者,或者说他表现的像后者,其实那张玩世不恭的皮囊下藏着一颗比谁都精明的心,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不但要用脑子,更要豁的出脸。
唐白稍一思忖,果断终止了‘良缘孽缘’这个扯不清的话题,重新换了条路走:
“顾少在外边是有身份的人,向来言出必行,承诺别人的事想必是不会忘的。”
顾爵不置可否,这些奉承话他听得多了,前头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是虚的,后面跟的才是重点。
果然,就听唐白又道:“你昨晚说我有三次向你提要求的机会,除去□□和盛世你帮我的两次还剩最后一次···”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片刻后说:“如果这话还作数,我希望你跟我之间的事情能简单处理,要么经济要么劳务,其他什么也别牵扯进来。”
顾爵轻‘啧’一声,突然有种魂穿玛丽苏八点档剧本的荒谬感——他是外表柔弱内心绿茶妄想假孕争宠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机女,而唐白则是郎心似铁冷心冷面不管你一哭二闹三上吊都不肯松口,急于用大额支票打发纠缠者的负心汉。
画风诡异就算了,关键是这避如蛇蝎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就这么瞧不上他?
活了整二十七年从来没遭受过如此嫌弃的二少瞬间就不爽了,他盯着唐白看了会,说“你拿我给你的机会来跟我谈判,那跟把性命交给//杀//人不眨眼的匪徒让他决定你的生死有什么区别?”
唐白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不论是财富地位还是手段城府他都无法与顾爵相抗衡,真要硬碰硬起来,岂止是鸡蛋碰石头,简直是拿鸡蛋往原子弹上磕。
他甚至不知道顾爵为什么愿意在这里跟他浪费时间谈这些,拥有绝对权力的人,难道还会在乎脚下蝼蚁的呼喊吗?
如果只是为了这张脸这副皮囊,为什么不采取‘暴力’和‘药物’这两种更简单快速的方式?
然而此时纠结这些问题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与其自怨自艾束手待毙,不如拿出最后的筹码再赌一场。
一个能轻而易举捏死你的人给了你坐在赌桌那头的机会,那就说明你身上一定有让他为之图谋且不敢随意下手的理由。
唐白不知道那‘理由’是什么,但他照样可以利用。
他微微偏头,转动琉璃似的眼珠,视线飘落在顾爵身上,问道“那么,您要选择‘//杀//’了我吗?顾少。”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的量哦,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