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没想到又会来到这里——
那颗不断开着红花的大树下。
风青隐和第一次见面那样,站在硕大的圆月下,他看到齐天,只是动作极轻地点点头:“你来了。”
这里常年风沙不断,导致视线总像是隔着一层淡黄色的轻纱,需要很用力才能看清眼前的一切。齐天下意识揉了揉眼睛,提着礼物走上前:“师父,中秋节快乐。”
风青隐没什么表情,看着那两瓶包装精美的酒和同样用心的月饼:“不用,我不吃这些。”
齐天顿时有点尴尬,提着礼物的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时沉默。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让这个有点敏感的徒弟失落了,风青隐伸出手,还是接受了齐天的好意:“谢谢。”
齐天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地。
师徒二人面对面,谁都没有先开口。
终于,齐天意识到风青隐似乎和自己一样不擅长社交,他回想着原来做人时是怎么和师长打交道的,一边悄悄在背后拧紧自己的双手:“师父,你似乎格外钟爱这里?”
风青隐头顶的月亮皎洁明亮,月光像泉水一样从天上流淌下来,滋润这片幽暗悲凉的土地。
“是的。”风青隐说,风把他的衣衫吹乱了,一条青色的发带和头发缠绕在一起,在他身侧随风起舞。
“为什么?”
“在这树下赏月,别有一番风味。”风青隐道。
齐天学着他的样子,也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这里的月亮……永远都是圆的吗?”
“嗯。”
“真好。”齐天轻叹一口气,话语中带上一缕浓得化不开的惆怅,“师父,你听过一句词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月亮变圆就是团圆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圆的月亮,也是第一次体会团圆的感觉。”
风青隐低下头,看着齐天:“人间每逢十五是月圆,你说没看过,是为什么?”
“没注意看。”齐天苦笑,“看也是苦涩,幸福的时候看圆月才会觉得美满,否则只会难过——”他感觉说得有点多了,也许师父并不关心他幸福不幸福。
齐天看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风青隐也不说话。
风卷着砂砾呼啸而过,奇怪地,齐天却不觉得凄凉了。他前两次来这里,第一次觉得悲痛,第二次觉得遗憾,仿佛切身感受到灵魂消逝前的痛苦和不甘。现在不了,他站在这里,即使脸被风卷砂磨得生痛,却不再有那种如水般的凄凉了。
为什么?
齐天偷偷看了眼身旁的风青隐,是了,因为有师父在呀。即使他们的师徒缘分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可在未来有限的时间里,师父说过,会保护他的安全,实现他的愿望……
“你在想什么?”
风青隐那标志性低沉、冷漠的声音响起,齐天知道,在这样冷漠的表象下,其实藏着一颗非常温柔的心。
他松开因为紧张而一直交缠紧握的双手,看着风青隐笑:“没什么,我在想师父你在地府还有没有亲人朋友,如果没有,那以后的中秋节,我都来找你过?”
“亲人朋友?”风青隐难得露出迷惑的神情,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笃定的,极少数会露出像这样天真的迷茫来,“大概有吧,我忘了。”
齐天的心沉了沉:“你在地府还有亲人……?”
他苦涩地想,又是我自作多情了。
“有。”风青隐终于确定了,他确实在地府有亲人,不过,“不常往来,只是问候。”
“哦……”齐天垂下头,对着自己的胸腹低低叹了口气。
“你今晚还有事吗?”风青隐忽然问。
齐天立刻抬起头:“没有。”
“那陪我坐下赏月吧。”
风青隐说,轻轻一挥衣袖,还魂树下忽然出现一套石铸的桌椅:一条方桌,两侧各有一个垫着麻垫的圆椅。风青隐在主位坐下,齐天自觉地在另一侧坐下。
风青隐打开齐天带过来的桃花酒,一人斟了一杯,空气中流淌着淡淡的酒香,齐天尝了一口,有点辛辣,带点浅淡的甜。
风青隐也喝了一口,齐天不由得担忧:“师父,你吃这些没事吧?”
“没事。”风青隐道,“偶尔吃点无妨。”
齐天开了一盒月饼,用里面配的塑料小刀把一整块圆饼分成一小块一小块,是莲蓉蛋黄馅儿的,表面一层温润的油光,看上去可口极了。
齐天用叉子叉了一小块到风青隐的碟子里:“师父,尝尝这个。我活着的时候最喜欢吃莲蓉蛋黄馅儿的月饼了。”
风青隐浅浅尝了一口,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怎么样?”齐天面带期待。
“还行。”风青隐说,没有再吃第二口。
看来是不合口味。齐天好奇地问:“师父,你平时都吃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