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看我我也不会心软的。”齐天把另一只手里的剑柄也露出来，“你不说，我就接着打你，打到你说为止。”

黑衣人看着这两样法器，脑袋狠狠痛了一下。他越过齐天，看着齐天背后的风青隐。这才是个厉害角色，哪怕城主大人亲临恐怕也没有打赢他的胜算。与其抵死反抗，不如假意迎合，后面再找机会逃脱。

黑衣人放开一直在胸前做着防御姿势的右手，擦了擦嘴边的鲜血，道：“我说。”

齐天的眼前一亮：“这才对嘛！你快说。”

黑衣人道：“我叫佘三，是、是一条乌梢蛇。扮演城主大人是我自愿的，城主大人为了维持鬼域的存在，每天、每时每刻都要耗费数不清的妖力。前些年，鬼域周边忽然出现一些难以修补的裂缝，活着的妖受到阴气影响，渐渐出现一些僵死的症状；而死了的妖受到阳气影响，灵魂竟出现被‘晒化’了的情况。城里每天都在上演生死离别，城主大人深感无奈，却一时又找不到解决办法。”

齐天若有所思：“这么大一座城，生魂和亡魂混居，迟早有一天会出事的。”

佘三停下来，重重喘了几口气，继续道：“一开始，城主大人用自己的法力创造出一堵坚实的结界，隔绝了生死与阴阳，活着的妖不必担心自己融入不了人类世界，死了的妖也不用担心自己被鬼差强捉回地府，再度投生为只通五感而不通灵智的畜生。”

齐天忍不住说：“生死本是自然法理，有生就有死，有死才有生。而且，你怎么能骂自己是畜生？”

佘三强忍住翻他白眼的冲动，自顾自道：“在结界的保护下，我们超越了生死、道法的界限，不管活妖和死妖都能在城主大人的庇佑下继续修炼，甚至比在结界外精进更快。渐渐地，这里成了大名鼎鼎的‘妖城’，是所有在世的妖都向往的地方。”

“怪不得被阎王殿通缉的妖冒死也要逃到这里来。”齐天说，原来这里是“法外之地”呀！

佘三咳嗽一声，喷出大量黑红的鲜血来：“咳咳。近年来，城主大人的力量大不如前，常常会陷入沉睡，甚至忘记加固结界，导致域的边缘崩塌，阴阳相斥，许多妖因此筋脉受损爆体而亡。城主大人在一天清醒的时候，意识到再这样下去鬼域迟早有一天会消亡，便找来我的父亲——佘五，要求他寻找能够修补妖丹的办法。原来城主大人虽然被隼鸟吃掉了下半身，妖丹却还完好无损，只要有妖丹在，被吃掉的身体迟早能重新长出来。城主大人躲在阴阳交界处，用残缺的魂体继续修炼，终于大有所成。可是他从此有了一个古怪的后遗症，那就是——总觉得自己的下半身在某个地方呼唤他，尤其在夜深人静时，这种莫须有的呼唤常常令城主大人痛苦不堪。城主大人查遍了自己的全身，最后认为是妖丹在和隼鸟大战时被隼鸟的妖术所伤。”

“我父亲却认为城主大人是种了隼鸟的幻术，这种幻术很特殊，只能通过封印原本的记忆，植入另一种全新的记忆作为破解之法。我父亲就想了个办法，让城主大人把那段记忆删除，伪造一段新的记忆。”

“那场表演就是这样来的？”齐天恍然大悟。

“是。为了巩固强化城主大人的记忆，每个月都会进行一次表演。”

“那后来为什么演变成……一种邪恶的仪式了？”

佘三摇了摇头：“因为城主大人的记忆没了，恐惧还在。他认为自己的确打死了大隼，可是却莫名其妙会在夜晚痛醒，然后疯狂地寻找自己的下半身，我父亲虽然着急，可也没有办法。终于有一天，‘表演’现场发生了一场事故。我父亲扮演城主大人，在和另一个演员交手时不慎失手，真的把他打死了。他很害怕，害怕城主大人问责，没想到城主大人看到‘猎隼’的尸体后，竟然兴奋得不能自已，直接把满是鲜血的尸体给吃了！当晚他没有再发病，甚至说自己前所未有的舒服。要求我父亲再去找一只‘猎隼’来吃。就这样，城主大人一个月至少要吃一只‘隼’，才能压制住体内的幻术。长此以往，从无例外。后来，城里的妖渐渐多了，城主大人已经无力维持越来越薄的结界，并且夜晚又开始做梦了。为了替城主大人分担压力，我父亲擅自做主，多杀了一只‘隼’……就这样，从原本的一个月一只，变成了一个月两只，又变成一个月三只……我父亲死后，把这项任务传给了我，说城主大人吃剩下的‘隼肉’有特殊的功能，吃了它的妖会自动寻找新的‘隼肉’，我们不必再亲自去找，只要每个月‘仪式’结束后把剩下的肉分给城里的妖……”

齐天越听，表情越是凝重：“这么说你们杀的人……已经不计其数了？”

佘三看着齐天，忽然笑了笑：“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我们确实杀了很多人。”

“……”齐天认为他这个笑容无异于是挑衅了，收起手中的法器，冷冷道，“你们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或早或晚。带我去找你口中的‘城主大人’吧。”

佘三在前面带路，齐天一面盯着他防止他逃跑，一面悄悄和风青隐说：“师父，他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吧？”

风青隐只冷冷一笑，并未说话。

佘三带着他们进了城主的宫殿，这里是妖城的最高点，需要御风飞上去。风青隐暴力地把齐天和佘三提起来（甚至没有用手），子弹一样把他们发射进了王宫，齐天站稳后有点犯恶心，悄悄和风青隐商量：“师父，下次能不能温柔点？”

风青隐没有理他。佘三受了伤，晕得更厉害，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推开宫殿的大门，虚弱地说：“就在里面。”

这是一间看不出是什么风格的宫殿。在齐天的认知里，没有一座宫殿会这样寒酸，里面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墙，空荡荡的大厅，甚至横梁和墙柱都没上点漆，挂点装饰品什么的，乍一看还以为这是一间专门放杂物的仓库。如果非要说这里能跟宫殿扯上什么关系，莫过于正中央那座乌木雕成的王座了。

王座很高大，几乎有半面墙那样高，需要走十几级台阶才能登上去。走近一看，椅背、双侧把手和四脚都雕刻着类似蛇皮的花纹，甚至很细腻地模仿了蛇皮的纹路、走向以及光泽；椅背是照着眼镜蛇的形象雕的，一个巨大的、还在吐信子的蛇头，威严地直视着脚下的城池。

在王座上坐着一个男人，穿着宽大的黑袍，帽子竖起来，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几个人进来这么久都没有任何反应。

佘三跪在王座下方，恭恭敬敬地道：“城主大人。”

没有反应。

佘山抬起头，看着齐天道：“他睡着了，城主大人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是睡着的。”

齐天看着王座上那个熟悉的身影，确实和他上次见到的那个人很像，都是这样的黑袍，从露出来的一小块下巴来看，很白，在黑衣服的衬托下比雪还白。是他没错了。

不过齐天还是保持着应该有的警惕：“你刚刚不是说城主吃了什么……‘隼肉’，”齐天的头皮发麻，“已经好了吗？”

佘三说，有些犹豫：“是好了，不过没有完全好，需要静养恢复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