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师书进入了二楼的某个房间。这里放着昂贵的茶几,茶几上放着几瓶名贵的酒,沙发上的男人,晃荡着半杯红酒。
“来了。”顾燕庭说。
了师书看着他,紧张地滑动了一下喉结。
“顾董,没事我就下去了。”西装男人朝顾燕庭点了下头,转身出了房间,还顺带关上了门。
“别紧张,我又不是狼会吃了你。”顾燕庭仰头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您要和我讨论什么?”了师书问。
顾燕庭嘴角一翘,问:“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把你叫过来是为了和你讨论破学术的吧?”
了师书接着问:“那您把我叫过来是要做什么吗?”
顾燕庭放下手里的酒杯,上身前倾,说:“你猜?”
了师书看着顾燕庭,把他归到了坏东西那一类中,他默然了片刻,说:“猜不到。”
顾燕庭温和地笑着,说:“不要那么害怕,断情欲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
“哦?”
他好像不信。
了师书强调道:“没有。”
顾燕庭顿了顿,点了一下头,静言沉默的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过了良久才抬起头,说:“别站着,坐过来。”
了师书原地钉了几秒,和顾燕庭隔着一段距离坐到沙发上,低垂着眼眸,手指不安分地揪着裤子衣料。
顾燕庭拿起一只没用过的酒杯,倒了半杯红酒,然后推到他面前,问:“会喝酒吗?”
了师书抬眸,视线落到那红色的酒水中,摇了摇头。
“你不是喝过威士忌吗?”
了师书暂无动作了几秒后,将红酒一饮而尽。
“爽快,”顾燕庭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小口,“像你这样的大学生不计其数,像你这么听话的也有很多,你现在知道我到底为什么叫你过来了吗?”
了师书:“找乐子。”
顾燕庭笑着偏过头看他。
了师书又说:“但是我不会逗你开心。”
顾燕庭:“没关系,你长得很像我儿子。”
了师书不解地扭过头去看他。就听他说:“我找你来就是简单的叙个旧,我儿子三年前就得了绝症死了,我花了很多钱,请如境都的弟子救他性命,他吃了灵药,气色好了很多,没过多久还是去了,他们说他阳寿已尽。”
“那笔钱他们让我捐给了福利院,”顾燕庭突然露出一个讥讽地笑,“但他们不知道真正花到孩子们身上的钱可能只够他们喝瓶汽水。”
“为什么?”
“被上层的人分了呗,与其交给福利院倒不如把钱花到本人身上。”
长久的静默后,了师书问:“钱真的那么重要吗?”
“听说过一句话吗?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顾燕庭叹息道,“正如断情欲一样,对他来说钱就是一切,对我来说,钱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还有很多东西比钱更重要。”
了师书蹙着眉,偏过头试探地问:“是家人朋友吗?”
“……是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把所有人的命运捏在手里的快感,让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的快感!喜欢看着他们为了食物而争斗乃至杀人犯法!”
毫无疑问,了师书就是他捏在手里的玩物。了师书看着顾燕庭因为激动而逐渐扭曲的侧脸,和露着凶光的可怕眼神,就知道人类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
虽然旷野上的植物和动物为了生存会猎杀其他动物,植物们会争夺土壤中珍贵的养分,但他们不会吃掉同类,不会自相残杀,更不会为了狗屁的快感肆意地践踏他人人格。
学校里有很多被压下来的舆论,有的不了了之,有的贴出来告示昭示。断情欲说,看看就行了,别信。
他问为什么,都贴出告示了总不可能是假的吧。断情欲轻松地指了指告示上考试作弊被开除的女生,说:“我认识,她只想要个助学金,却被评选要求其中的生活分刷掉了,残疾人生活都能自理,她得了零分,至于考试作弊完全就是无稽之谈,该去问问他们学院的某个老师,学校里的生意最好做了。”
这难道就是人类拥有的高贵的灵魂吗?
思索间,房间里多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顾燕庭放下手里的杯子,倏地扭过头一只手撑着沙发,上半身往了师书那边倒。了师书警惕地往后靠。
当他的背脊抵靠到沙发扶手时,顾燕庭捏住了他的下巴,两只眼睛犹如恶狼盯着到手的猎物。
了师书被吓得完全不敢动。
“世上没有白得的东西,断情欲要想从我手里拿到经验,就必须付出点代价,你陪我睡一晚,然后去做公关我就答应他的要求,如何?”
“你刚不是说只是叙旧吗?还说我和你儿子长得很像?”
“太单纯了小朋友,有钱人总是不会说人话的,谁让你长得那么漂亮。”
了师书震惊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穿西装的男人,觉得他真的不是人。
半晌,他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你们两个就别想毕业,毕不了业,像断情欲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就算挣到了钱,也会被人说成是土豪,人只会对有钱还有文化的人真心夸赞,人群是个群,我只要开口,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好了,明白了。法律在他眼里只是一张废纸,那既然如此就不要怪他了,他早就不是一朵可以任人欺负的玫瑰了。
他平静地问:“是吗?”
顾燕庭转过头,说:“当然…”
他的眼珠变成了红色。了师书盯着他殷红的眼珠平静道:“你是个好人,不会为难断情欲,会把自己的真实经验传授给他,还会出手帮他,重复一遍。”
顾燕庭机械得毫无感情地重复了一遍了师书的话,像是自己催眠自己,声音不大喃喃自语。
了师书在某一刻觉得他好像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花香是他的迷惑剂,花梗上的尖刺是他保护自己的武器。
但如果他不这么做,倒霉的不光只有他自己,还会牵连到断情欲影响他毕业拿证书。他只知道断情欲很想赚钱,阿嬷很好,所以他要帮断情欲实现愿望。
事后他安然无恙地走出了八号公馆。断情欲和燕不归正焦急地站在门口等他。
看到他出来,断情欲箭步上前,问:“你没事吧?”
“没事,他没对我做什么,我们聊得投缘,他说会帮你。”
断情欲觉得不可信,又问:“怎么可能?”
了师书为让他安心,笑了一下,说:“他让你去他公司实习半年,事后会扶持你创业的。”
“真的吗?”
“顾燕庭就这么放过你了?”燕不归问。
“是的。”了师书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在这里?”
燕不归说:“我不放心就跟过来看看,保安不让他进,也不让我进,于是我们两个就只能在外面等你了。”
他说着扫了眼断情欲,说完的时候无奈地耸了一下肩膀。
了师书点头,视线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人穿得得体,戴着无框眼镜,看过去俨然是个富家子弟的样子,和顾燕庭的气质有点像。但开口说话的时候又和顾燕庭的风格不同。
燕不归语气平和,长得斯文,单看气质的话,会猛然觉得他和断情欲才是一路人,总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了师书非常直白地问:“你…为什么会来掺和我们的事?”
燕不归“呃”了一声,说:“因为我是神仙。”
什么玩意儿?
他身上连一点仙气都没有,怎么可能是神仙。果然都是和断情欲一样的骗子。
“生气了?”断情欲戳了一下他的脸。
“骗子。”了师书对断情欲说。
断情欲哭笑不得,问:“我骗你什么了?”
了师书总不可能说实话,但实在不知如何下台。和断情欲僵持不下,最后是燕不归笑着化解了尴尬,他说:“好啦,我就是爱管闲事的阔少爷,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宿舍该进不去了,两位。”
“走吧回宿舍吧,冷不冷?”断情欲问。
“还好。”了师书说。
断情欲突然想起什么,说:“今天的事儿谁都不能说,知道吗?”
了师书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燕不归此时此刻才猛地反应过来,他们是什么关系。之前只查到他们不是兄弟关系,他还没有往这方面想,彼时,听断情欲和了师书说话的语气温温柔柔就该猜到。
他苦笑了一声,觉得自己反应太迟钝了。在食堂的时候就该猜到了。
下周一,他们刚好结束考试的时候,断情欲被顾燕庭的助理叫去实习。那人说出目的的时候他不可置信地瞥了了师书一眼,随后辞去了家教的兼职,跟着那人到了顾燕庭的公司,做了两个月的实习生,观摩公司的运营,从顾燕庭身上学管理手段,和讨巧的投资方式。
巧合的是,大四实习期开始的时候,学校巧合地把李一安分到了这家公司实习。
顾燕庭分配了一个新的地皮开发项目,但要真正运营就要拿到授权书。酒桌上,几个人喝得烂醉,李一安一只手搭在顾燕庭的肩膀上,凑近顾燕庭耳边,醉醺醺地说:“顾董,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和人家谈妥了!”
顾燕庭也喝得有点多,但不至于醉,他淡淡地笑说:“你和断情欲能力都不错,本来交给你们随便一个人都可以,但转正的机会只有一次,这个岗位也只能留一个人,我很为难啊。”
断情欲不需要这个岗位,但他需要在真正开公司之前,借着这个位置看点别的东西。
断情欲坐在顾燕庭身边,慢条不紊地说:“既然如此,那公平竞争吧。”
李一安当时处于醉生梦死的状态,却仍旧看断情欲不顺眼,等他说完就直接给了他一拳,大骂:“你TM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故意和我过不去!我TM要挣钱,我要生活!在哪儿都有你,你能不能去别的地方实习!”
断情欲没太和醉鬼计较,在他离开前他对李一安,说:“难道我不需要生活吗?”
后续,李一安再有什么动静他全当没听见。
拿授权书时,他最先把人约了出来。饭桌上依然是拼酒量,他喝了很多说了很多别人爱听的话,一个多小时以后,他醉倒在饭桌上,某机关政府人员却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等他睁开眼就看见了师书扶着他,用纸币结账。
这顿饭花了足足两万块。了师书点了两遍纸币。
从饭店出来,他趴在了师书的背上,像是树懒不能动,更像是生活不能自理的植物人一样,懒散地挂在了师书的背上。他偏过头看着江边的风景。
各色的灯光倒映在江畔,高楼的大屏幕上闪烁着各种广告和明星的代言。模糊的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觉得安逸又觉得不真实。觉得安逸是因为此刻,没有其他人的叨扰,没有妖魔鬼怪,彼时只有他和了师书。觉得不真实是因为在这片土地上没有落脚点,他们就好像无处停歇的游子,没有安全感。
眼里容纳着高楼,却看不到心里,慢慢地思绪就飘远了。
实习期过了这么久,他离自己的目标还差一大截。学到的都是些皮毛的东西,日后根本就不够用,总经理的位置站得高看得远,接触的人也不一样,他需要这个高位。
然而今天喝得有点多,聊到授权书他们就刻意避开,转而换了其他话题,聊起了股票和某个高官的八卦。他努力拉回来,却还没等聊三句,就被他们打断,说年轻人不懂事不要太功利。
他忍着脾气,尽量赔笑。他们明知他在赔笑却还是沉醉其中,醉生梦死,那一刹那,他仿佛预想到了他们的结局,他们会被他们沉溺的事物害死。
所谓因果报应,时候到了一定会报。
可是,就是这样一群人手里握着众生的命,他们没有还手的余力。明天起床他仍旧得去赔笑陪聊,去聊他们想听的话。
说不定聊姑娘会事半功倍。
感觉到他动静,了师书朝他扭了一下头,问:“醒了?”
“嗯。”
“还难受吗?”
断情欲看着江里倒映的灯红酒绿,说:“头疼。”
了师书将他往上颠了下,轻声说:“我煮了醒酒汤,回去喝点儿再睡。”
断情欲立刻来了精神,提高音量问:“你什么时候会煮醒酒汤了?好喝吗?”
了师书无奈道:“在你第一次喝醉酒的时候,我用你的手机和阿嬷打电话学的,味道还可以。”
断情欲亲了了师书一口,说:“好啊。”
他的两条手臂环住了师书的脖子,力道位置刚刚好,时间久了他不会有呼吸不畅的感觉。
断情欲像是卸下了铠甲,变成了一只会撒娇的猫。只是这只猫什么也没说,静静地趴在了师书的背上。身边驶过去几辆车,断情欲的下巴重新搁回他的肩窝,嗅着了师书衣服上淡淡的花香味儿,一起往地下室的方向走,明天早上再去挤公交车。
眼前的路被昏黄的路灯照得明亮,路上的两道影子被拉长。时间慢慢悠悠,他们会一直相伴着走下去。
出乎意料的,断情欲第二天一早就接到了电话,说愿意把授权交给他。他激动地大叫了一声,当晚就和他们签了合同。断情欲借此升了总经理,李一安彻底和他闹掰。
顾燕庭有那么几天,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好几次问他,为什么在这儿。他说,工作。然后顾燕庭会迷茫一阵儿,盯着他的脸看上几十秒然后恍然大悟般地“哦”一声,离开。
大学毕业时,他已经在这家公司待了差不多一年了,把这辈子的酒量都喝尽了,以至于看到酒瓶子就感到恶心,这辈子也不想再笑了,但一切只是开了个头。毕业后,又待了三年,第三年夏天,从顾燕庭的公司辞职,注册了断氏集团。
他的办公室在一栋出租屋里,一个月来应聘的不过五个人。一切从头开始,他需要耐心。
好在,又一个月过后,燕不归来应聘了,也是来做投资的。
断情欲特别惊讶,燕不归出身名门竟然看上了他这个刚成立不久的公司,还要投资,说出去恐怕没人相信。
不大的房屋里,燕不归笑得温和,说:“商人喜欢冒险,但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我相信你不会让我投的钱打水漂的。”
断情欲都被他逗笑了,确认地问道:“我都没那么大的自信,你就那么确定投的钱不会打水漂?”
燕不归无比认真道:“确定,你需要这笔钱来保证公司的正常运营,也要保证员工们有饭吃。”
断情欲觉得要重新看待眼前这个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了。他说的的确是他心中所想。
“好,你既然要投我也不拦你,有钱何乐而不为。”断情欲答应下来,伸手和他握了一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燕不归说。
有了燕不归的加入,他的公司规模逐渐壮大起来。来应聘的人也多了,三个月后各部门最起码的雏形有了。
阿嬷和已经离婚的张叶曾来看望过几次,一开门就被里面的设备惊住了,简陋的办公室,窗户外面还有楼上丢弃的垃圾,看起来笨重的电脑机器,行色匆匆的员工,空气中还有一股霉味儿。
断情欲基本上把钱都花在了刀刃上,要么用来做生意要么就给员工发工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