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天帝想,他该走了,再这样打下去他会凶多吉少。
片刻,他接下素问攻过来的烈焰和风暮劈下来的一剑,视线瞥到了地上的萧亭和奄奄一息的千池。
这两人留不得,萧亭的儿子女儿也一样不能留,不管是人世还是魔界都不允许半人半魔存在。
风暮似乎能看懂他心中所想一样,当即眉心一跳,向他挥出了比之前力道更重魔气更强盛的一剑。而天帝毕竟是天帝,他抬剑挡下来的时候并不影响他杀人!
几道磅礴之力幽灵般冲着地上的几人而起!和之前一样速度飞快,根本来不及躲闪。那打在人身上必定灰飞烟灭。
一时间,所有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更为历史性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风暮转身急速朝恨月飞去,金凤尖啸着向瞳孔骤缩的千池飞去。应照兰不顾安危向惊恐连连往后退的萧亭扑过去,一个又一个信徒在廖吾愣怔的须臾间挡在了他前面,独宿抓着奚落的胳膊同样挡在她面前,花与鸣推开了应照时……
就在一部分人愣怔一部分人为自己所在乎之人挡下那致命一击时,破败的大地上响起了痛苦的尖叫,他们连着自己的那一份也一并受下了。
而一边的天帝接连放出好几道天地之气整个身体彻底垮了。
地上的绝大部分人都死定了,剩下的那一部分,就算想杀他,凭他们现在的力量根本连他一招都接不了。
他气喘吁吁地肆无忌惮地冷眼看了他们一眼。
此时,苍茫大地上接连响起了惨叫和撕心裂肺的哭喊。
应照时和应衫的身躯重重在萧亭放大的眼里倒下,他们的整个胸腔都被打穿。乌鹊白没有受到影响,可能因为存在感太低,天帝忘记办他了,此时他懵懵地站在原地看着死去的应照兰。
几名信徒像木头一样僵硬地倒地,廖吾快疯了。
他的眼里迅速积满了泪水,大叫。
而花与鸣弓着身,捂着空空如也的骨架竟然还没有死。风暮用上了此身最大的力量,用最快的速度拉开了恨月,站定后视线猛地投向应衫,立刻蹙起了眉,他曾经的护卫永远地走了。
独宿的后背被打穿,在奚落惊恐的眼底,变成了一只橘猫蜷缩在地上。
天帝那道磅礴的天地之气是同一时间发出,同一时间击中所有人的。但那短短一瞬独宿还没死,神力还在,所以在素问还没飞到千池身边的时候,那网护住了他们。
素问见千池安然无恙,便飞停在他身边,合上巨大的翅膀将他护在羽翼之下,头缓缓低下。
它的眼里倒映着死去的离页和父亲惨不忍睹的身躯。大颗的泪水流落,滴到千池缓缓抬起手上,有一滴晶莹的泪水落到了他因为跪起而挺起的胸膛上。
被金凤眼泪滴过的地方的伤口迅速愈合,但又能怎么样,伤口太多了,此时此景,难道还能让素问用眼泪给他“洗澡”不成。就算能,他的灵力魔气乃至体力都到了尽头。
手背上的几道血口愈合,千池摸索着素问头顶柔软的羽毛。她从一只巴掌大点的鸟崽长成了这么大一只能遮天蔽日的凤凰了。
时间真快啊。
“素素。”他轻声唤道。
锵——
它小声叫了一声。
“好好活下去。”他像交代遗言一样。
啾啾。
它好像在说好,又好像是哽咽。两只眼睛里眼泪止不住流,周围都是哭声,萧亭的,应照时的,奚落,廖吾还有很多没死的信徒的。
千池的唇和肩膀都在颤抖,哽咽道:“听话。”
沉默。
沉默。
还是沉默。
直到一分钟后,金凤仰天长啸,壮怀激烈,“锵————”
千池听着声音感觉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了。
就在此刻,从九重天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只见,天帝的身躯穿过层云,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重重落在了地上。
所有人的视线渐渐被他吸引去,皆纳闷地看着他。天空的云层急速变化,金光刺破云层,一个古老年迈的男声响起:“罪臣长风!”
语气很淡却压迫感很强,“跪下!”
天帝神色慌张连滚带爬地过来,跪下头也不敢抬。他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全身上下都在抖。
“你罪恶深重,徇私舞弊,滥用职权,今免你神职,关押天牢永生不得踏出半步。”
天帝垂着头,哆哆嗦嗦说了声:“是。”
终于有人来惩罚他了,有人欢喜有人愁。他们感叹辛苦没白费的时候,天帝心里在骂街。
那个声音接着淡淡道:“天帝一职暂由我代理,尔等,”他停顿了一下,说:“尔等谋反,杀害天神无数,随意点化凡人致使人间大乱,乃是大罪,可愿受罚?”
他竟然还问他们愿不愿意,连天帝他都没有问过。
千池不禁好奇他是何人,然而他朝天上去看,愣是没看见一个人。他……难道是“道?”
既然天帝已经被扳倒,那……
“不愿!”
萧亭和廖吾铿锵有力的反对声,让他和素问同时转头。
只听,廖吾先道:“我没错,我点化凡人是为了让他们更好地生活,致使人间惨剧我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凭什么还要受罚?该受罚的该离开的从来都不是我们!你这个昏君!!”
萧亭道:“我又犯了何罪?我们一家没杀过一个好人,为什么要惩罚我们?!”
男声缓缓道:“错既是错,对既是对,错对相伴相生,你认为是对,而我认为是错,你明白吗?”
萧亭脱口而出:“不就是挡了你的道吗?至于那么弯弯绕绕吗?!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就算是死也不愿意死在你们任何人的手上!”
男生沉默下来,千池似乎能感觉到他在摇头轻叹。
过了很久,他再不问其他人的意见,直接宣判。
“萧亭,廖吾,应照时,千池等人罪恶深重今给予回天赐死,花与鸣得以功德庇佑今得以轮回转世,奚落擅离职守,今命其重回天界不得允许不得下界,素问关于如境都反省五百年。”
霎时间,他们周围出现了很多穿着黑色铠甲拿着捆仙绳的既魁梧又高大的男人。凭他们现在的精神状态,那些人一招下来他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今天是死定了。
但。
“我要死也不去天上!那些天神本就该死!”
“我也不愿去天界!”
他不知走没走,天空中的金光微弱下来了。
奚落跪下祈求道:“能不能让我带着独独宿一起,还有,我斗胆求你,”他扫了眼坐地上抱着花与鸣呆滞的应照时,“我求你,放过照时吧,他还小。”
千池也道:“你放过他吧。”
男生沉默下来无奈道:“可他杀了无渡上仙。”
一向冷静的奚落此时有些急切,但依旧保持着清冷的气质,脸上挂着血迹,上半身挺直,她边说边给他磕了个头,“我求你我求你,他还小他真的还小,别杀他!”
千池蹙眉央求道:“你放过他吧。”
“奚落!哥,你们在干什么!我萧家铮铮铁骨从不苟活,当年在报仇之后要不是我已有身孕,我早就自杀了!”萧亭站起来朝奚落道。
“你不要意气用事啊,照时他…”
“不用,我愿意赴死!”应照时终于回神了。他站了起来,垂眼扫了眼花与鸣,看着他们,看看萧亭,“娘,我先来,你陪着我!”
萧亭看着他,热泪盈眶,“好,不愧是我的儿子!”
萧亭和应照时弯腰捡起了剑,在众人失声地大喊不要冲动的时候,萧亭把剑架到了脖子上,抬眸对天说了一句话:“我死了,但请记住我绝不是屈服而死!”
话音刚落,萧亭竟然食言先抹了自己的脖子。
“萧亭!”
廖吾,千池、奚落齐声大喊。风暮更是感到诧异,她竟然那么干脆地自杀了。恨月听着周围的动静问风暮:“大人,萧亭死了?”
风暮看着她“嗯”了一声。
应照时本想听完母亲最后一句话的,此时,完全愣住了。
萧亭的血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飞溅到地上。“当啷”一声剑落地,她整个人重重倒在了应衫的胸膛上,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就在所有人愣神的时候,从天空延伸下来五条无比粗重的铁链,叮叮当当地在应照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缠住了他的四肢和腰,用力将他向天上拉。
男生道:“应照时关于深渊五百年。”
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亲人的尸体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时候,应照时终于回神,终于放声大哭起来,身体拼命挣扎,撞向前方,在空气中挥舞手臂想要挣脱牵制,声嘶力竭:“放开我———!”
然而他只能越飘越远,哭喊逐渐模糊。
奚落千池素问乃至风暮都悲哀地闭上了眼。
短暂的沉默后,天帝率先被人绑走。奚落被人催促回天,她抱起橘猫缓缓站起,挺直腰背,被人带回了天。
一个个该死的死该罚的罚,廖吾觉得他不要这样,但他好像注定逃不掉死亡逃不掉“道”的审判。
廖吾回想那句:“错既是错,对既是对,错对相伴相生,你认为是对,而我认为是错,你明白吗?”
说白了,他虽处罚了天帝撤了他的职,那个人也不是站在他们这边的,这天地间还有真正的正义之士吗?
霎那间,他回想起了自己的一生,脑中一道白光闪过,他突然疯了一样地大笑起来。
曲终人散发华鬓白红颜殁。
烛残未觉与日争辉徒消瘦。
当泪干血盈眶涌白雪纷飞都成红。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三句为逍遥叹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