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卿在心里对花月下说了几声抱歉,希望她能再坚持坚持,而后打车直奔周折枝住所。
此前周折枝在手机上发过来的照片并不清晰,或许是照片年代久远的缘故,上次本要亲自去看,却被宁大老板迷得神魂颠倒,陆见卿深感歉意。
走在小区里,速度平稳不敢快步,伤口一直隐隐作痛,陆见卿只想着看完照片赶紧回医院,免得伤口恶化。
老实敲门等待,周折枝黑着脸开门,阴阳怪气地开口,“钥匙丢了?”
“忘带了。”陆见卿笑笑,总不能说刚下飞机来不及回去取钥匙,换了鞋径直往里走,“照片呢?”
“有没有良心?”周折枝跟在她身后,伸出手一巴掌拍在她背上,“我看你被那个女人迷昏了头。”
这一巴掌力道不大,但陆见卿伤口没好全,一通撕扯之下痛得她差点吐出来。
周折枝面上一慌,忙问:“你怎么了?”
陆见卿撑着沙发坐下,把痛感咽下去,摆摆手找了个理由,“没事没事,刚拔了罐,先看照片吧。”
周折枝不疑有他,抱怨道:“照片照片,你脑子里只有照片。”
说归说,还是进房间把照片取出来交给陆见卿,“看仔细了,下次再想看可没这么容易。”
陆见卿说了声感谢,深呼吸几下,拿过照片端详,仅用了一眼,便瞬间遍体生寒,后背立刻被冷汗洇湿。
她抬头揉了揉眼,又看了一遍。
一遍又一遍。
每看一遍心脏就往下坠一分,直到落入谷底。
“你手怎么抖成这样?”周折枝坐在陆见卿身边,看她双手抖如糠筛,眼眶充血发红,整个人失魂落魄好似陷入梦魇。
“没……”陆见卿刚说了一个字,喉咙哽咽得像是被鱼刺扎透,就连呼吸都在颤抖。
拼尽全力调整状态,使劲咽了咽喉咙,可说话的嗓音依旧沙哑得如同常年滴水未进。
“能不能把照片借我,拜托。”
“可以,你拿去。”周折枝想也未想,她头一次见陆见卿表现出如此神情,就算之后被父亲知道也不忍拒绝。
“多谢。”陆见卿扶着沙发想站起来,可全身的力气早已被抽空,手臂发软到几乎感觉不到存在。
周折枝担忧地搀着她,“你怎么了?”
陆见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僵硬地摇了摇头。
不知怎么离开,又怎么打车到的庄园,陆见卿丧魂落魄到了极点,就连给司机结账都忘记,直到司机提醒后才反应过来。
脑子里一团乱麻,宛若行尸走肉般走进别墅,刚到达别墅大门,不知哪根筋搭错,神思恍惚间朝着花圃走去。
花圃里的玫瑰有些已经开了,零零散散地点缀其中,美丽又致命。
陆见卿看着这满园的花,刚想走进去之时,却看见中间空地上搭起的天幕,天幕之下摆着一套桌椅。
两个人背对着她坐在那里喝茶聊天。
从背影陆见卿便知,其中一个是宁知芜,另一个女人不熟悉,但她猜测应该是周锦衣。
而陆见卿所在的这个距离,恰好可以听到她们之间的谈话。
“老板,破译地图切勿操之过急,您的身体要紧。”
“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知您长久以来的夙愿,您看着我长大,又看着我年华老去,而您还是如此年轻。时间从未在您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我却已经慢慢变老。”
“这并非好事。”
周锦衣的话仿若魔咒,一刻不歇地在陆见卿脑海里回荡,什么“看着我长大,看着我变老”,触目惊心,字字泣血。
宁知芜是谁?她究竟是谁?
寄于下世,愧对鸢鸢。
寄于下世,愧对鸢鸢。
寄于下世,愧对鸢鸢……
原来如此。
联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陆见卿顿觉地转天旋,腹内血气上涌,一股铁锈直冲喉间,噗地一声喷将出来。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破安静环境,周锦衣以为来者是周祈望,正准备开口询问,回头后却看见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周锦衣脑子瞬间空了一拍,白活了这么多年也只敢喊一声“陆小姐”。
世间大事都是不允许铺垫的,此刻阳光正好,在暖阳下,所有景象应是良辰。
尚在品茶的宁知芜听见那声“陆小姐”,手中拈着的花枝不慎掉落,砸在地面弹开无数零散。
宁知芜脸色骤然大变,猛地回首,视线中的陆见卿扶着栏杆,脚边血迹犹如彼岸之花,深沉妖艳。
陆见卿的眼神是宁知芜从未见过的冷然,眼中的底色只消一眼便令人不寒而栗。
宁知芜不知她何时站立于此,也不知被她听去多少不该听见的话。最坏的可能,是她每个字都听见,每个字都记住。
怎么解释,或者说怎么一笔带过。
宁知芜头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周锦衣心底亦是慌乱,忙起身去扶陆见卿,后者却直接将她的手躲开,用最后一丝理智保持礼貌,“抱歉,请你回避一下,我有事要跟宁、宁老板说。”
周锦衣不敢擅作主张,抬眼询问宁知芜的意见。
宁知芜朝她点了点头。
得到首肯后,周锦衣转身离开了庄园。
陆见卿抬手抹去嘴边的血迹,一步步朝宁知芜走过去,她现在所走的每一步,都像淬着毒的镰刀,高高悬在宁知芜心上,不知何时生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