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紧迫，祁寒英并未过多逗留，回王府收了行李，便同北都来的汉子们一齐往西都去了。

祁雪望着祁寒英匆匆离去的背影，连伤感都没来得及，便转身投入了救灾准备中。

“信已送出去了，若是顺利，明日行津便会带队入城。”范恒对祁雪道。

“我已让行止去筹粮了，城中没有多余的屋子，难民进城后只能安排在城南，那边还有一些旧房子，虽都不完整，但好过挤在山脚下毫无遮蔽。”祁雪说完，又担忧道，“只是不知他们能否熬过今夜......”

范恒知道祁雪在想什么：“阿雪，人各有命，量力而行。”

城外难民已是濒死之态，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发暴乱，在无绝对把握前，范恒是不会让祁雪轻举妄动的。

此刻的西都城外，正如祁寒英所言，尸殍遍野。

天寒地冻，堆在城外的尸体腐烂得慢，活着的难民们便将尸体聚起来堆在周围，砌成“尸墙”，以此抵御寒风。

周行牧早早让大家下了马，原地扎营休息。

“信要送到林将军手上。”周行牧将林苋的亲笔信交给暗卫，叮嘱他换上破旧衣裳再靠近城门。

“我们为何不直接入城？”林苋问。

“我们带着粮食，还未靠近城门便会被难民围住。”

“围住便将粮食分发给他们，这些粮食原也是救济他们用的。”林苋不解。

周行牧转头看着她：“我们带的粮食不够这城外的难民分食，僧多粥少，又无人看管秩序，难民哄抢粮食，只会引起混乱，不如将粮食运进城，再由专人施粥。”

林苋不说话了，她心里还是有些怕这位年轻将军的。

早先在家中就总听林茂提起周行牧，说他少年英勇，无惧无畏，言语间皆是欣赏。可林苋心里清楚，周行牧能活到现在，手中定是不知沾了多少鲜血，而且像他和林茂这种在战场上拼杀求生的人，心思不可谓不深，这样既有周全谋略又有高深武功的人，若是被惹怒，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于是林苋并未多说什么，父亲既然说周行牧可靠，那便在见到父亲前尽量不与他起冲突好了。

暗卫离开两个时辰后，西都军便找到了周行牧一行人，将他们安全带入城中。

林茂年近五十，因着常年习武，如今还红光满面、声如洪钟。他虽没有周行牧高，却十分魁梧，留着厚厚的黑胡子，眼神清明刚毅。

“多谢周将军送小女回来！”林茂对周行牧拱手道谢。

周行牧拱手回礼，向林茂交代了他带来的粮食数量便匆匆要走。他在来的路上已见了好几拨难民往北都去，若是有脚程快的，这会应该已经进北都城了，他要尽快回去维持秩序。

林茂也知道现下情况复杂紧急，并未多说，只喊人拿了只木盒子过来：“先前听人说你在找牙参，恰好我这里有一株，算作你送阿苋回来的谢礼。”

周行牧也没客气，拿起木盒子便走了。

林茂：“......”真不客气一下吗？那牙参还挺难得的......我都没舍得吃......

不用顾及林苋，也不用运送粮食，周行牧回北都时快马加鞭、畅通无阻。

他到达北都城那日正好除夕，天色渐暗，守城士兵见了周行牧冲他大喊：“将军！夫人说若是您来了，让您先回府休整，若是府中无人便去城南寻她！”

于是周行牧直接回了北都王府，府中寂静，连行止都不在府中。

周行牧沐浴完换了衣裳，正要出门，迎面撞上一瘦巴巴的男人。

那男人身形瘦削，衣裳像挂在身子上似的，脸颊凹陷，面上是掩不住的惊慌，他连忙跪下磕头：“将......将军，小的奉夫人命回府取大氅，不不是故意要冲撞将军......饶......饶命......”

周行牧转头去取了祁雪的大氅搭在手臂上：“带路。”

“是......是......”那男人战战兢兢地合上王府大门，一步三回头地走在周行牧前面。

“小......小的名叫辛晴，现年二十五，原是念山人，逃荒至此，夫人仁善将我带回府......”辛晴不知道自己说这么多会不会恼了周行牧，但周遭太静了，他控制不住地碎碎念，“早......早先已签了契，往后便在王府伺候......”

原先城南是一片废墟，遍布着残破的旧屋子，如今旧屋子里都住了人。墙上的破洞都用枯草堵住了，屋顶有的铺着草，有的铺着一块缝满了补丁的旧布，虽算不得好看，御寒却是很够了。

屋子外头烧了许多火堆，火上架着锅，锅中沸水翻腾，祁雪正站在锅旁取暖，她缩着手，觉得身上越来越凉了，忽觉身后有人靠近，接着一件厚实大氅便裹了上来。

祁雪一下子便觉得没那么冷了，她转头：“王爷？你回来了？”

靠祁雪近的难民们听她喊王爷，都纷纷抬头看周行牧，不过只匆匆瞥了一眼便齐齐低下头，默默地挪远了些......

周行牧点头：“怎么不多穿些？”

祁雪指着身侧被枯草堵得严严实实的屋子：“我方才到这儿，就听小荷说有妇人要生产，我便把大氅给她盖着了。”

周行牧这才听到屋子里吵吵嚷嚷的。

“王爷，林姑娘平安到西都了吗？”祁雪拢了拢大氅问。

周行牧点头，将西都的大致情形向祁雪说了。

祁雪鼻尖冻得泛红，她吸了吸鼻子道：“王爷，你说......这饥荒还会扩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