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慈将莲姐儿的手腕拿出来,盖上一层丝帕,再让邹逾将手搭了上去,片刻,邹逾一边写方子一边说着病症:“小姐的症状好了不少,只是还有些虚弱罢了,没有大碍了,我又新开了个方子,照着吃几副药便能大好了。”
邹逾不是傻子,他行医多年,自然还是有点看病的本事,几天过去了,这脉象早已大不相同,他先前给的方子是应崔姨娘的要求按风寒开的,自然是不能药到病除,今日再探脉,虽依然气血两虚,但较之前好了一些,开个补气万金油方总不会出错。
邹逾原以为到了这一步已经万无一失了,他倒是没料到从他回答起莲姐儿的病是风寒起,就已经踏入泥泞,每多走一步,就溅起更多的泥点子,沾在身上,别想再甩开。
沈灵雨就站在邹逾身后,黄芪、党参、当归、茯苓……倒是谨慎了,开的都是挑不出错的补气药材。
“邹大夫这副药倒是开得保守,选了个人人都能吃的补气方,只是莲姐儿本就弱,又是病了这么久,突然猛补一剂,怕是更伤身呢。”沈灵雨突然开口,让邹逾握笔的手突然一颤,一滴墨晕在纸上。
“你!你懂医术?”邹逾回头看向沈灵雨,不可置信道。
“自然了,邹大夫不会以为莲姐儿是喝了您开的牛头不对马嘴的药才好转的吧?这么多年,二夫人院中一直吃着相克的食物,身子早就垮了,你行医多年看不出来?用风寒搪塞过去,骗得了她们,骗不了我。”
坏了……这位小姐究竟是是何方神圣?
沈灵雨朝前走上一步,拿起这张药方随意一扔,“邹大夫学医是为了什么?谋财害命?还是草菅人命?”
“你不得胡说,我手里救过的人那可是数不胜数!”
“医者仁心,你害死芃哥儿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这四个字?”
邹逾的目光随扔掉的药方落在地上,酒气早已消散,但是脸却越来越红,嘴唇微微颤抖,想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拳头渐渐攥紧,指甲掐进肉里,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
他拒绝过的,他拒绝过很多次的,但是怎么办呢?他的破医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没有别的郎中,学徒也全跑光了,他也不是什么名医,若是没有崔姨娘给的钱,他的医馆早就关门大吉了。
医者仁心,可医者也要自己活命啊。
路一旦走错了就会万劫不复,他当然比这十几岁的千金小姐更懂,但是一步错步步错,他已经害了二夫人的少爷,想收手也做不到了,这是崔姨娘架在他身上永远去不掉的枷锁。
“你们一开始就知道我有问题,为何还要让我再给小姐把脉?”
“因为我有点好奇,一位姨娘,为何有这样大的本事,她的计划,裴二爷是被蒙在鼓中今日才知晓,还是知道了却默许的。”
在场的所有人怔住,若是崔姨娘私下做的手脚,那是觊觎正妻之位欲取而代之,而若是裴二爷默许,便是借刀杀人。
秋慈有些无措,她一会儿要如何同老夫人复命,而笙娘更是震惊,她不想得到答案。
沈灵雨内心早已倾向于第二种可能,生儿育女,也得不到一个男人的半分怜惜,一个甘愿当刀的女人,就算解决了一位正妻,也会有下一位正妻进门,裴府怎么可能做出妾室扶正的事来。但是这个问题,如果现在不问,她就得不到答案了,一个家族里,谁会被舍弃,谁会被保全,显而易见。
邹逾也没想到沈灵雨会如此直白问出来,反而笑了起来,“这位小姐还真是直言不讳啊,也不怕二夫人听了伤心?”
“所以,是我想的那样,是吗?”
“不然呢?这府上可不是一位姨娘说了算的。”
果然,只是为何,裴治咏与笙娘有何深仇大恨,要置她于死地,甚至连亲生的孩子也不放过。
“秋慈姐姐,您先将邹大夫带回前厅吧,我还有话同笙姨母说。”
小诗和小慧也遣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沈灵雨和笙娘,还有沉睡的莲姐儿。
此时的笙娘已如断了线的傀儡,头垂着,手臂无力地搭在床边,两眼无神,她的泪好似已经流尽,眼睛成为干涸的河床。
“笙姨母,您同裴姨父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能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