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铮松开她,后退两步,弯腰将画纸拾起来。他又看了她一眼,大步打开房门回对面屋去了,廊下人忙打伞跟上。
雨幕中一抹洇湿的蓝色衣角还在眼角晃荡,段铮已经回到书房,打开窗继续读书,苏云溪看的困倦,趴回桌上,托着脑袋盯小狗,思考人生。
她发现,折腾了这几天下来,不但和离之事无从谈起,看段铮的态度,反倒遥遥无期。今晚想什么借口才好?
“不若夫人就别和离了吧!”饮月语出惊人。
苏云溪懒洋洋“恩”了一声:“为何?”
饮月解释:“夫人生气是气老爷这两年不在,您看老爷这都回来了,不走了!”边说边把画有猫狗的纸小心卷起来放好,又说,“而且啊,老爷长得好看人又好,夫人不喜欢的也没有强行让夫人接受,待夫人不错啊!”
苏云溪抬头:“他说不走了?”
饮月摇头:“是我猜的,不过如果老爷真不走,是不是夫人就不会再想和离了?”
苏云溪也说不清楚,和离一事非临时起意,确有因段铮不在家之故,许是年龄关系,人总是要比往日成熟些,便越发懂了些道理。而今他回来了,她再一味下去,倒是显得矫情。
良久模棱两可道:“或许。”
饮月出主意:“夫人若不想,就说今日来了月事,这样至少要几天呢!”
苏云溪沉默半天,缓缓“嗯”了一声。
而另一边,眼线早已暗暗把这些话送进段铮耳中。
此夜,段铮一夜未归。
如此异常苏云溪也未经历过,想来是署里有事。换了身便于出门的衣服,苏云溪带着饮月踏出府门,前往治安署。
所谓“治安署”,表面是个高门府衙,其实京城内无人不知,那就是个供当今皇上的小舅子玩的地方,段铮不在的两年,苏云溪偶尔从门口经过,里面的人会和她打招呼,然后问她家里是否需要捉老鼠。
若不是亲身经历,苏云溪定然不信会是皇亲国戚能干出来的,而且这个部门居然能一直存在没被人参掉,也是神奇。更为神奇的是,真的有人把它当成件正经事情来做。
走到北街尽头,往左拐,治安署大门就在眼前。记忆里是门可罗雀,到此一看,两年了,依然倍感凄凉。
朱门前,一个瘦高个的男人牵着只墨绿乌龟在晒太阳,身上穿着的黑色制服左肩爬有一只白獾,见她走近,表情立时变得诚惶诚恐,道了一声:“夫人。”又说,“这是有人托我们照顾的龟,它喜欢晒太阳。”
苏云溪看了一眼悠闲伸着脖子的小乌龟,问:“王勤,大人在吗?”
王勤拿起乌龟塞进怀里,给二人引路:“在呢,昨夜城东一户人家家里闹蛇,大老远跑来这里求救,我们赶过去一看果然是捅了毒蛇窝,这春天嘛蛇虫鼠蚁怪多的,一不小心就给挂脖子上了,就连猎户也直叫唤,忙了半夜才把几条蛇抓住放归山林去!大人说写报告,想必是没回去,夫人此次来也是担心大人吧!”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苏云溪“恩”了一声往里走。
原来他一直在做些事,她竟是从未知晓。仔细一想,也是从未想过要去知晓罢了。
人来人往,唤她“夫人”。
署里的布局具体如何,今天她也是第一次看清全貌。
占地广大,飞禽,走兽,花鸟,虫鱼,共四类,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命名,青龙白虎并排居道路右侧,朱雀玄武居道路左侧,各占两屋。这只是前院部分,后院里据说养有更多珍贵的动物。
青龙区有仙鹤,也有串门的小鹦鹉,白虎区兽医正在为一只卷毛猫看诊,朱雀区鲜花锦簇,窗边一个鸟位空着,而玄武区不见人影,苏云溪正纳闷,一声叫嚷突然传来:“头上头上,在我头上!”
她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王勤解释:“夫人莫怕,我们这里有时候会搞些小研究。”
“那里研究的是?”饮月指着虫屋。
“啊,那个在研究化蝶。”
苏云溪快步离开。
她怕虫。
正面主屋漆门半开,段铮就在里面。
还未走近,屋里出来一人,是个面容娇俏的年轻姑娘,头上戴有一朵粉色绒花,同色束腰长裙,身材窈窕,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盒子,看见苏云溪愣了一愣。
“朱姑娘?”王勤叫,“你怎么来了?这位是夫人。”又对苏云溪说,“这是昨夜我们帮忙捉蛇的猎户家的女儿,朱叶朱姑娘。”
朱叶抬手冲她行礼,道:“夫人。”
偷眼上下打量她,眼神在她佩戴的红宝石金簪上有所停留,苏云溪只当不知。
朱叶走了,苏云溪进屋。段铮面前的桌上摆着两盘做工精巧的点心。
“手艺不错。”苏云溪赞叹,“大老远跑来,有心了。”
贤惠的女人,崇拜男人的女人,男人都会喜欢,段铮是男人自然也不例外。
段铮并不言语,把盘子推到一边,边誊写草案边问:“夫人过来有事?”
“夫君不吃?”苏云溪又道,“怪浪费的。”
段铮笔尖一顿,没抬头:“夫人没事还是回去吧,这地方动物多,不干净。”
一阵沉默。
“夫君,我想……”
哐啷一声,骤然落笔的声音有些大,打断了苏云溪没说出的话,有什么声音传进耳朵。
像是……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