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些女工眼中还有些畏怯，和刚到新地方的恐惧。

“我也不是什么凶恶的主顾，今日你们支走多少银钱，这都有账，我这包吃包住，每个月再给你们记一百五十钱，要是做得好，额外还有奖励，零钱给你们自己收着，大钱我这里记着，抵平了今日的卖身钱就算。到时候你们还在我这儿干我就给你们发工钱，要是有别的前程，我也不拦着，听明白了吗？”

“娘子是说，我们还能赎身？”年纪最大的寡妇问道。

“是，但以你们家里人今日拿走的银钱数额，这笔账你们少说也得给我干个七八年。”奚九酒提醒。

那新寡妇大喜过望：“娘子慈悲！”

“真要谢我，就好生卖力干活儿。”

工坊其实还在城内，虽然空间有限，至少安全。

岭南水系丰富，有河流穿城而过，奚九酒买工坊时挑的就是上游河边，如今直接引了水系进来，将竹蔗剥叶清洗，砍尖儿，剁去虫蛀的部分，就可以开始干了了。

工坊最中央的空地上，是一个一人高的糖车，一头牛拉着。

糖车整体造型像是一个巨大的磨盘，实际也和磨盘相差不理，青甜的甘蔗汁从下面淌出来。

但岭南天气炎热，甘蔗汁不耐久存，要的就是快砍快榨快煮。

倒进大锅，先大火熬煮，冒出泡泡了再转小火，用漏勺打出其中的沫子和残渣，熬成深棕色凝胶状，到这一步与市井之间别的制糖工坊别无二致，最多不过是过滤得细致，糖浆中杂质少，不容易结块而已。

便是宫里的饴糖，也不过是这般制作，奚九酒分了人手，最小的那个姑娘去赶牛，剩下的清洗的砍块的榨汁的运送的看火的熬汤的，各司其职，并不混串。

下一步，才是奚九酒从洛阳带来的秘法。

奚九酒看看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糖浆，舀出少许确定糖浆状态，点点头，提了一桶乳白色浆液，搅和搅和，舀出一勺淋进去：“你看好了，这么一锅，加这么大一勺，不能多也不能少，继续搅拌。”

陶桃举着大勺搅拌：“娘子，这个是什么？”

奚九酒一边搅一边问：“你想知道？”

陶桃用力点头：“嗯。”

奚九酒扔下大勺在她额间一点：“你想知道也不能就这么问啊，问的这般直勾勾，能大方分享得人的少，要是遇到你家娘子我这么心胸狭窄的，不说能告诉你答案，就你这样直接淌扔秘方的，不把你打出去才怪。”

陶桃：……啊？

“你自己想想，怎么才能哄我把答案说出来，能哄得我说出来才是你的本事。”

奚九酒随口说着，观察熬出的糖浆。

但是只到这一步得到的糖浆虽然比市面上的寻常糖浆精细些，但远远还不够。

若是时间紧张，那就打入鸡蛋清搅拌，再次烹煮之后，便会有澄清的糖浆，再结晶出来的，便是晶莹的糖霜，之前供应九馆的糖霜，就是这般制作。

但是这个法子有个问题，贵啊！

寻常人家一年也吃不上几个鸡蛋，这法子要消耗的鸡蛋极多，这般取出来的白糖，成本昂贵的便是九馆也用不上许多。

如今两都的贵人所使用的白糖，多半是这般获得的，鸡蛋换来的白糖，自然昂贵得没话说。

不过奚九酒还知道一个法子，不用鸡蛋，只是用些时间罢了。

把糖浆放置于她订制的瓦馏之中，下置稻草，待糖浆凝结之后加一层宣纸，再盖上黏土。

“终于弄完了。”奚九酒洗去手上的泥浆，陶桃眼神一闪一闪的，十分好奇。

“想问什么？”

“娘子是在……酿酒吗？”

“嗯，这回问的聪明点了。”奚九酒满意得点头，“不是酿酒，是制糖。”

“糖？”陶桃虽然亲眼看着她把糖浆灌进去，却依旧不敢置信。

“跟我来。”奚九酒勾勾手指，走到里侧的地窖。

这一个个地窖上都写着封窖的时日，近几日刚好她第一批这般制备的白糖到了日子。

奚九酒搬出一瓮来，打开上层干涸的黏土。

这瓦馏下层的稻草已经没了，插着竹签子，底下有一些半干的深色胶状。

但最关键的是，瓦馏上层，靠近污浊泥土的部分，凝结着雪白的糖霜，越靠近肮脏的泥土，糖色便越是晶莹。

“糖浆干涸后插竹签引浊液而下，封坛窖中，半月一换黏土，三次之后，便是这般模样。”奚九酒拍着糖瓮，看着瞠目结舌的桃娘，一脸得意。

终于让小桃娘惊讶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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