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自深后半夜睡得并不好，天刚蒙蒙亮他就从梦中惊醒，窗帘没有拉严实，透过窗户能看到屋外正下起了大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与梦中的重叠，梦里他被困在翻倒的车里，车身已经严重变形，他努力睁开眼睛想看清前方，但眼前一片模糊，看到的除了碎裂的挡风玻璃就是蒙住眼睛的血雾。

他几次尝试撑起手臂，被挤压的腹部却完全钳制住他的上半身让他动弹不得。

他虚弱的哀求声在暴雨中几不可闻：“别走……我不让你去做手术了……我会赚钱的，求你了。”

靳自深睁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繁复的设计，手指缓缓触及侧腹位置，隔着薄薄的睡衣摸到了一道十五公分左右长的疤痕。

那是一道从胸下斜跨到肚脐上方的伤疤，遇到这种阴雨天就会格外磨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刚出事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每晚都会梦到时来，有时候是和时来在中学发生的事，有时候是他们一起同居的生活，但梦的结局总是时来决绝离开的背影。

时隔五年，再次见到时来，他没有想象中的失控。他曾经想，要是再见到时来，他一定会质问他，报复他，一定要让他感受自己的痛苦。

后来他渐渐在工作中麻痹自我，在高扬的陪伴下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候，一年半前他终于劝自己释然，也顺利地和高扬走到了一起。

不过这次遇到时来，他也没有想象中的释然。看清时来的脸的那一刻，他大脑一片空白，相爱那几年的习惯还刻在骨子里，以至于他的第一反应是，好瘦。

太瘦了，无论是握住的肩膀还是触碰的后颈，凸起的骨头格外硌手，还有凹陷的眼窝和异常明显的锁骨，无一不说明着眼前人不正常的消瘦。

但是很快他被自己下意识的担心气笑了，当初是时来背信弃义丢下他和别的男人远走高飞，如今过得好与不好与他有什么关系。

反倒是他如今回来出现在他的住处面前不知道是在打什么算盘。

他气恼着时来的背叛，也气恼着时来的眼光不行，更气恼着时来在他幸福的时候又闯入了他的生活。

但是高扬还在身边，他并不想和时来有过多牵扯，所以当高扬问他们什么关系时，他只是用了他们最普通的同学关系来定义两人的过去，也为了让时来知道，他们的事已经是过去。

令他没想到的是，时来居然说“不认识”，那急于撇清关系的样子又激恼了他。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狠狠抓弄起自己的胳膊，恼火地想：在他看来，他们两个之间就是陌路人吗？他们的过去是一句不认识就想揭过的见不得人的关系吗？

靳自深闭上酸涩的眼睛，片刻后将手机打开。通话里那个未知号码只有一个三分钟的接听记录，看来后面没有再打来过。

回想起时来几个小时前的痛哭和哀求，靳自深心脏再次一紧，这是不受他感情支配的条件反射。

靳自深捂住脸，自嘲一笑：看，你的身体比你的情感更不能释怀。

高扬半梦半醒间，听见了他的这声冷笑，他迷迷糊糊蹭过来问：“怎么了，怎么醒这么早。”

“没事，还早你继续睡。”

高扬听到他沙哑的嗓音也清醒过来，撑起胳膊看他，又看向窗外的大雨，问道：“伤口是不是又疼了？”

说着就坐起身要下床，被靳自深拉住：“我没事的。”

高扬知道他下雨天伤口难受得紧，坚持下床给他烫了个热毛巾。

“快敷一下，我去让阿姨煮个粥，吃完东西再喝止疼药吧。”

靳自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按了按伤口上敷着的热毛巾，那源源不断的热意抚慰着酸痛的伤口，也驱散了他心底的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