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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们交换邮址。
我们以书信来往,彼此了解后,我常请求父亲设宴,邀请贵族们包括她来家里做客,我就会在这时和她多聊几句。
就是这样简单的交流相处,我视若珍宝。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份不由血缘捆绑,且不被歧视的“爱”。
然而,就是这样简单的半年相处后,就在我想请求父亲与她订婚的前一周,我偶然发现他们在交谈。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由父亲安排,那场生日宴是,我和安吉丽娜的邂逅也是;
原来她是父亲为我相好的妻子,恰好她也有所求,所以父亲便着手了一切,在没有贵族小姐愿来爱我时,让她来爱我;
原来安吉丽娜没有住在我们书信的地址,她的家族破产陨落,她早已住进我们的宅子,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与我书信来往。
宴会、关切、照顾。
他们共同为我编织这场盛大的骗局。
直到谎言拆穿之时,他们依旧会说,这是为我好,我应该知足。
……
我不想叙写我有多么痛苦。
我转身走掉,没有再听他们聊一句话,也下定决心不再和任何贵族往来社交。
富察林顿能关住我,自然也能保护我。
在又一次父亲向我提及她时,我告诉父亲,请您给她一笔足够自立的钱,安吉丽娜,她是个可怜的人,我不怪她。
安吉丽娜。她坚韧,勇敢,她曾以一己之躯试图抵挡住摧毁家族的洪流,她拥有与脸庞同样美丽的灵魂。
我敬她,心疼她。
可我不想再见到她。
父亲瞬间就懂了。
也许是出于惭愧,也许是出于面子,他没有直视我的眼睛,一声不吭离开,把我留在原地,让查尔斯带我回去休息。
从此我再也没见过安吉丽娜。
……
安吉丽娜,你也有自己的苦衷,对吗?
可你也害得我好苦。
我再也不敢相信有人会爱我。
……
在听完这些后,我怔愣在原地很久很久。
尤金仍在抚摸着起风黝黑的皮毛,自始自终没有抬头与我对视。
我察觉到自己眼睛有些酸涩,想再次张开双臂抱住他。
我也真的这么做了。
从身后抱住他的一瞬,我说:“我爱你,哥哥。”
尤金整个人都僵在我怀里,仿佛被钉死在原地。
我再一次说:“我爱你,你也会爱我吗?”
……
至此我总算知道尤金为何讨厌那群贵族。
他们之中没人真正尊重他,喜爱他,他们来到他的生日宴会,只是来到富查林顿无边无际的庄园。
对他们而言,尤金的生日可有可无,只是一个人情的契机,而接近富查林顿的方法有成千上万种,没必要非得和这位残疾少爷扯上关系。
更遑论结婚。
不是穷途末路,谁也不愿尝试这最糟糕的一种。
和一个双腿残疾的少爷在一起,不仅得全方位照顾他的身心健康,还得忍受几十年这样的生活,就算富察林顿老爷死了,那些财产几十年也都和你没什么关系!
嘿!算了吧!他们都是家境优越的贵族,只不过比富查林顿略逊一筹而已,何苦受这种罪!
他们只能装傻子,背地里人人都抱着一个撮合别人和富察林顿少爷在一起的愿望,这样既得到好处,又不会惹祸上身。
直到终于跳出来这样一个家世不错,现状欠佳的贵族小姐。
他们立刻以为富察林顿少爷好的名头,陪富察林顿老爷一起演戏,在他耳边反复告诉他,她怎么如此细心,她是如何爱你。
直到谎言破碎,他们也只提醒他的疼痛,一次次撕开他结痂的伤口,无人问他一句“你还好吗?”。
没人愿意做第二个安吉丽娜,他们只是不断地来,然后不断地去。
……
我察觉到尤金在我怀中轻微的颤抖,最后不动声色脱开我的手。
“这就是我不愿和他们相处的原因。”他说。
那时我当然没意识到尤金刻意转移开了话题,而是由心疼变为愤恨,赞同地说:“那群贵族当然都是一群虚伪势利的小人。”
“但是尤金,富查林顿老爷问题也很大。”我说,“他不该打着为你好的名号擅作主张,包括今天这场生日宴!”
沉吟一阵后他叹气般地说:“我知道,可我做不到伤害他们任何一个人。”
“父亲跟你说过吗,莱恩?我得了一种情绪持续低落的病。医生不敢说是病,只敢说这是心里的‘死气’,所以父亲找来你,就是希望你能扫去我身上的死气。”
“而你做到了。”尤金说,“我要感谢那段经历,如果我没有生病,就不会遇到你。”
我没法理解这有什么可感谢的。
“可这样问题根本就没有解决!”我说,“找来我,他就不会再安排你的一切了吗?就不会把他的意志强加给你了吗?你就不用再忍受这些表面光鲜亮丽的宴会和人了吗?尤金,你要抗争!”
“也许你是对的,莱恩。”
尤金低下头:“但抱歉,我暂时还不知道怎么办。”
“该抱歉的不是你,哥哥。”
见他似乎又要陷入回忆,我忍不住另起话题说:“而且,其实你也没有必要执着于过去,哥哥。谁说没有人真正爱你?比如现在,我就很爱你啊。”
“……不,不。”他笑着说,“这世上除了爱情,还有很多东西。”
我说:“还有什么东西?”
“亲情,友情。”他说,“比如你和我,就是友情和亲情的混合体。”
我愣在原地。
是吗?
友情和亲情的混合体?
我望着他眼底重现的笑意,温润而柔和,忍不住想,想起我问他“吻别礼是什么”的事——他肯定把我当成个傻小子了。
当时我就在大脑里重新整理起来,那什么才是爱情?
小说里主角和友人的相处确实不一样,他们会像恋人一样结伴而行,分享心情,但有一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