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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暗无天日的日子。

从残虫所的病床上醒来后，我开始自言自语，入眠困难，拒绝一切和这个世界有关的现实，我想回到梦里。

残虫所护工虫说，那是我最难管控的一段日子，劣质营养液被推翻在地上，任何护工虫走进病房，换来的都只会是丧失理智的攻击。

他们很好奇，我不喝营养液是怎么活下去的？

于是专门有一天，他们请一个值班虫守在我门前看，发现我像怪物那样控制肢体，支撑起来，到那些早已干涸的营养液前，像条狗一样舔地。

我饿得面黄肌瘦，可也勉强活得下去。

好吧。还以为我病情终于好了点，没想到是回光返照，他们索性不再和我有任何接触，像最开始的那些日夜一样，将我关在病房最潮湿黑暗的角落。

我开始在深夜哭喊。

那是哭喊，没错，护工虫们津津乐道，和原来犯病时鬼哭狼嚎不一样，听上去像是终于有了什么理由悲伤，实打实的悲伤。

可一个整日关在残虫所病房的虫，能突然有什么理由悲伤？他们嗤之以鼻，统统认定为是犯病加重而已。

说不定，是因为我精神海紊乱，突然臆想出来个什么伙伴，臆想结束，然后我就开始哭喊。

他们懂个屁。

那只是我精神海紊乱和真实的悲伤，相互交织的结果，尤金是真，悲伤也是真，哭喊的缘由也是真。

你问我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梦中的一切都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

如果一切都是梦，像梦那样简单，我不会痛苦到这个地步，我想要他，他就必须和我在一起，世界的一切都将为我让步。

可现实是，如今我连入睡都无法做到，无法再梦见他，无法改变故事的任何走向，这是我悲伤的全部理由。

那时候，实在太难熬。

整整半个月，我都没再回到那个世界，连夜的病痛和哭喊让我溃不成军，到最后没有力气发出半点声音。

我以为这就是我们故事的结局。作为莱恩·富察林顿，我的灵魂已死，而哥哥——哥哥后来都怎么样了？我一无所知。

我其实可以永远不和他在一起，哪怕再也不相见，也好过这样的戛然而止，不知他是否一切安好。

面对这样的未知，我愿意欣然死去。

可就在那一天，残虫所的护工们决定处理掉我。

也是那一天，我重新梦见了哥哥。

……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体会过这样一种感觉，只需要想到他，只是想到马上会见到他，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我就是这样的。

“莱恩……”

“莱恩。”

那天我从黑暗中醒来，听见这声呼唤，睁开眼时，连查尔斯的脸都变得那样亲切和蔼。

他们见我醒来，纷纷惊叫一声，混乱的脚步响起，所有人都前前后后忙了起来。

“莱恩……”索菲娅立刻来到我身边，我想她是下意识想叫莱恩少爷，今时今刻，又硬生生把后面两个字给咽了回去，“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我盯着她，没有说话，眼泪就这么一颗颗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怎么……哭了。”

索菲娅显然有些惊慌失措，扯来纸巾为我擦拭泪水，未曾想眼泪越来越多，像不会干涸的暗泉，索菲娅怎么擦也擦不完：

“莱恩……”

“通知杰克医生了么？”查尔斯盯着我，眼神有些陌生，“索菲娅，你先去，让他们赶紧来。”

“……好。”索菲娅停止为我擦眼泪的动作，起身，离开。

我的眼泪依旧没有停止，这一回，随着意识更加清晰，我的眼底逐渐泛起笑意，与查尔斯对视。

我活过来了。

我还活着。

我想他一定是看出了我眼底的如释重负，面容有多了点严肃，颇有种警告的意味：“好不容易大难不死，就老实一点吧，别再折腾了。”

我张了张嘴，想发出声音，喉咙却如同被撕裂开来，发出模糊难辨的声音。

那太难受了。

我一把抓住自己喉咙，五官扭曲在一起。

查尔斯看着我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是想见少爷的话，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原本我痛苦地揉搓着脖颈，这一言语却让我立刻停住动作，看着他，即便疼痛如刀割也面不改色：“哥哥，他怎么样了？”

声音是颤抖的。

初秋的傍晚天很暗，我试图努力看清查尔斯脸上的每一分表情，得到有关于尤金的更多信息。

“要不是少爷，”他说，“你早就已经死了。”

我微微愣住，随后什么都明白了，有些东西终于尘埃落定。

我倏地靠上床头，整个人从紧绷的状态松懈下来，笑起来：“你们放心好了，查尔斯，我不会再去见哥……尤金少爷的。”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没错，就是在残虫所的半个月。

我发现在残虫所难以入眠的日子，正是我在这头昏迷不醒的日子——卧室墙上的日历已经说明了一切。

“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带着尤金少爷屡屡破禁，到最后步入更深的泥泞。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后悔了。”

“你们送我离开吧。”我说，“到一个我们永远无法再见面的地方。”

话音落下，整个卧室落针可闻，查尔斯僵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仿佛看见了什么怪物。

他应该在想，我不应该是这个反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