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又说出上课睡觉这种话，陆檐这个人未免太矛盾了。

“我高中上课一般不睡觉，我都是课后睡。”他道。

陆檐指了指窗户外面，很遥远的一座大楼，“我要去哪儿，你去不去？”

禾黍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座双子塔，因为距离太远，他只能看见一个恢宏的塔尖，目之所及的部分高塔被白色的光芒裹挟，最上面有一长长的避雷针，高得似乎要捅破天际。而在高塔周围是露了一角的其他建筑，建筑周围弥漫着霓虹灯，那座高塔似乎就是城市的中心。

从上面往下看地面是什么感觉？高空的风有多急？

他站在高原的天空下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会拥有什么样的心境？

半夜去爬双子塔，这个想法好刺激。

好奇心突然旺盛，禾黍在短短的须臾间就做了一个决定，他把被子一掀，下了床，“走。”

***

外面的天比睡觉之前还要沉，抬头往上看一眼，似乎要压下来一样，周边而过的车寥寥无几，漫天的霓虹灯下，两个少年皆穿着冲锋衣，骑着摩托车，戴着头盔，驰骋在马路上。

摩托车巨大的轰鸣声响在耳边，且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坐后面的禾黍出现了短暂的耳鸣。

到了地方，陆檐停了摩托，一只脚撑着地，两只手摘了头盔，然后把头盔挂在了摩托车的把手上时他的耳鸣才好了一些下了车摘了头盔。

陆檐长腿跨过车，站好后，接过他手里的头盔，放在了车把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大楼抬了抬下巴，“走吧。”

禾黍蹙着眉，等耳鸣渐渐褪去才“嗯”了一声。

陆檐抬手往后撩了一下黄色的头发，朝禾黍一笑，突然问：“你发什么呆啊？”

“没。”禾黍说，“刚没听清楚你在说什么。”

陆檐冲他挑眉，摩托车已经停了，没那么大声儿了，禾黍竟然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

“行吧。”他妥协道。

陆檐说完便向前抬了脚，他完全不惧，越过禾黍，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双子塔大楼其中之一的安全通道，扒着门框，朝禾黍招手，让他赶紧过来。

身后的通道里空无一人，陆檐就站在那，好像是邀请禾黍进他家一样自然。

陆檐一看就是经常干这事儿。禾黍走过去扫了他一眼，径直往里走了。

空荡的安全通道里只有安全指示牌闪着幽幽绿光，踏踏的脚步声回响起来的时候，整栋大楼里似乎就只有他们两个活物。

到电梯口坐电梯上到顶楼，出来时，再往前走几步，推开一扇门就到了双子塔的顶端。

迎面而来的风里，恢宏的建筑直入眼底。

身边是巨大的空荡地带，地上有一排水口，上面有用红色字体写着切勿靠近四个大字，视线向前，层层叠叠的宏伟建筑包围着他们，霓虹灯无法照亮双子塔的顶端，周遭来往车辆的呼啸声几乎听不见，偌大的地方唯有他们二人。

这里很清静。

禾黍抬脚往前走，蹲下来，把裤兜里出门时装的报纸拿出来垫着坐了下去，两条腿搭到下面。

往下看，地面离自己很远，往上看，天似乎也离自己很远。天地寂静，晚来风急，原来坐在这里只有感觉到自己渺小的心绪。

对于他来说谢君豪是金牌导师，但他对于谢君豪来说却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但人之于宇宙星辰来说，连太空垃圾都不是。

浩瀚的宇宙中人连蚂蚁都算不上，而在蚁群里、人和人之间，没那么多的牵绊，他也没必要那么在意别人的评价。

他不恐高，倒是很喜欢这份安静，在这里他似乎与自己和解了。

陆檐走过去，没什么讲究，直接坐了下去，晃悠着两条腿，两只手插在兜里，往下一看，地面似乎离自己有几丈远，一切的物体都渺小如蚁，看了没多久他的头就有了一点点的晕意。

“嚯，”陆檐迅速收回头，望着对面的大楼，“好高啊。”

禾黍没搭腔，安静地看着对面的那一座大楼。

陆檐在微风中回过头，看着禾黍。

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禾黍侧脸，夜风浩荡，他黑色的冲锋衣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安静从容，微垂着眸子，无懈可击的面庞，整个人好像一朵在夜空绽放的洁白玉兰。

夜空下，这些特征组合在一起，像一个无意在人间的神，身后高楼下若隐若现的霓虹是神自带的光环，微垂的眸子是神的悲悯。

陆檐不由得感叹，有这样的颜值和气质，禾黍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赢得了比赛，那还需要他开口唱歌。

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租那么便宜的房子？

而且……坐这么高的地方他一点都不害怕，叫他去双子塔，他说走就走，难道他和自己是同路人？

半晌，陆檐实在是忍不住了，面对禾黍他主动斟酌用词，“我能问一下你是哪儿人吗？”

禾黍有了反应，垂着的眸子抬了起来，缓缓转过来，说：“安徽人。”

“你妈妈一定很漂亮吧？”陆檐问。

禾黍倏地沉默了一下，盯着陆檐的眼睛看了片刻，把头转了过去，又是一阵沉默过后，笑道：“很漂亮，像西方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一样漂亮，高贵，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哦。”陆檐见禾黍老老实实回答了，还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他妈妈应该对他很好吧。

既然聊起了家常，陆檐决定礼尚往来，于是又说，“我是北京人，从小就在这儿，没离开过，我爸妈也是北京人，他们吧，就特爱管我学习，但是我爱玩儿啊，从小就学习不好，所以我很烦他们。”

“前几天遇到了一个星探，说看我外形条件不错，要我去演戏还把我接到了其他地方住，高考这条路怕是走不了了，所以我打算去试试。”他又把那天晚上的话重复了一遍。

有那样的爸妈陆檐还愁什么前途，陆氏集团，他听过，势力挺大的，高考陆檐爸妈是没有办法，但进娱乐圈还是有办法的，陆檐根本就不用担心前途。

禾黍思来想去，只道：“祝你好运。”

“那我祝你旗开得胜，”陆檐礼尚往来，说完又想起来一个问题，“你那节目什么时候彩排开录，我能不能去看看？”

“后天彩排，你要去？”

“提前感受一下娱乐圈的氛围么。”

禾黍想了想，“去倒是可以去吧，我问问夏梦姐，不过你不是还要上课吗？”

“我高考都放弃了，上不上课好像没那么重要了，”陆檐平静道，“我就去看看。”

“……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