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瑛昏昏沉沉的睡了许久,才从遥远的梦中醒来。
屋里燃着一盏昏黄的灯,门窗都密不透风地紧闭着,草药的气味在屋里闷着。
这是何处?明瑛仍是觉得脑子一片浆糊,勉强支撑着起身,就觉得如同筋络寸断般剧痛,只稍轻微的动作就觉得冷汗渗渗。
烛火映出屋外的人影,明瑛盯着那抹黑影看了很久,才看见他推开门进来,那抹黑影最终变成了薛崇渊。
“你是想把我困死在这里?”明瑛没有力气和薛崇渊争吵,看见他在床边坐下,又掩唇低咳了两声。
薛崇渊只是给他递了一块绢帕。
似有似无的幽芳从绢帕蔓散开,明瑛骤然觉得一阵恶心,尤其是薛崇渊身上熟悉的气息,令他觉得毛骨悚然。
“你先好好歇着。”薛崇渊不动声色地抚了下他的后背,就被明瑛避开了。
听见薛崇渊起身离开的动静,明瑛摸索到别在袖口的钝针,用针腹在穴道浅刺。
坐在床边闭目半晌,他就感受到时有时无的晕眩和轻微的疼痛。再睁开眼,清明的世界已是变得模糊,似又变成了灰蒙蒙。
眼睛很酸涩,就像再次被和世界隔绝。
明瑛起身朝模糊记忆中的门的方向走去,没走出几步就被看不见的东西绊倒了。
前额磕到尖锐的角上,粘稠的液体顺着脸庞流下来,血腥的气味在屋里弥漫开。
门再次被人推开,同时响起的是薛崇渊的声音:“阿瑛?”
明瑛捂着前额的伤,意识模糊的被薛崇渊抱起来,一边吩咐外边的侍从去请大夫。
“不要用手来捂着伤口。”薛崇渊用干净的绢帕轻轻拭去血痕。
侍从带着大夫进来,明瑛仰躺在床上睁着眼,也只能看见灰蒙蒙的世界里模糊的人影在晃动着。
绢帕沾了清水擦去血污,然后用浸药的布带处理了伤处。
听见来回的脚步声,薛崇渊尝试握住他的手:“阿瑛,你的眼睛……怎么了?”
明瑛呆滞的盯着灰白的虚空,置若罔闻他的话。
“公子。”大夫苍老的声音响起,“这位公子应是气血瘀积,致使血气不足,引起的旧疾复发。”
如明瑛所想,大夫也就只能推测这样。
长着厚茧的手指搭在明瑛的手腕上,过了半刻就听见大夫对薛崇渊说:“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明瑛抽回手覆在腹上,听见两人的脚步声渐远了,应是走到屋外廊下说话。
轻轻拂去唇角沾上的几缕血痕,明瑛缓慢地舒出了积在胸腔的一股浊气。
“阿瑛。”薛崇渊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温热的气息洒在脸庞,明瑛很不适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薛崇渊的语气也就染上了几分落寞:“阿瑛,你当真这般恨我!”
明瑛阖着眼背对着他,实在不想继续和薛崇渊掰扯。
“阿瑛,其实我是想告诉你一事。是我前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的。”薛崇渊从身后搂着他,扣住他的双手以让他无法挣扎。
明瑛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抱着。
薛崇渊却又沉默了,许久才叹息着开口:“我想我错了。前世我曾做了一个梦,明琂想要将你带走,不让我们厮守终生;他还要将你推到别人身边,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和别人拥抱在一起。”
听着薛崇渊的话,明瑛只觉得离谱且荒谬至极。
“可是我在不久前又做了一个相同的梦。”薛崇渊停顿了一下就继续道,“我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是谁。”
他的语气都带着几分怒意:“方盛亭他可真是孤的好丞相。”
明瑛被他勒得生痛,力气大到似要将他揉入血肉中了。
薛崇渊的那个梦,根本不是前世之事,而是他们重生之后。
可若非薛崇渊疑心病重杀害了明琂,也根本不会有后来之事。
如今都只是他种下的因,结出的恶果。
“阿瑛,方蔚筠真的只是你的师兄吗?”薛崇渊在他耳边低声喃呢问。
明瑛猛然睁开眼,他看不见薛崇渊的神色,但他能感受到薛崇渊语气中的质疑和怒意:“阿瑛,我一向是将你当做我最重要的人,我最爱的人。可在你心中,我究竟能占几分位置?你二哥,还有明灏,都要比我重要;我甚至要被他们挤得毫无位置了。”
“你想要看看吗?”明瑛摸索着,引着他的手按在他的心口,“在这里划一刀,把我的心挖出来,你就能看到了。”
薛崇渊明显惊愣了一下,就起身:“别想那么多。你好好歇着。”
明瑛微微蜷缩起身子。屋里很闷热,但他依然是手脚冰凉,身上却冒着冷汗。
他就像无底深渊的冰窖,要源源不断地从别人身上汲取到足够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