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两天都没下雨,日色是不合时宜的好,姜止选了个时间,直接在墓园举行葬礼,来的人很少,口径统一,让她节哀顺变。
不速之客是在丧席过半时出现的。
那会她正在从洗手间回来的路上,酷似沈暨的那张脸撞进眼底时,她破天荒地感受到一种措手不及的滋味,脑袋里蹦出的还是那句话:“大白天的见鬼了。”
可这世界上哪来的鬼?
睡眠不足就是容易引起幻觉。
姜止连着打了三个哈切,东拐西拐后,折回原地,自她出现的那瞬间,空气凝固,火辣辣的目光齐齐甩到她身上。
有人忍不住问:“姜止,你这是在闹哪出?”
郑重其事的口吻,姜止不由心下一凛,低头看向自己的黑色长裤,拉链好好拉着,不至于在沈暨遗像前失了礼节。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瞥见一旁玻璃上映着的身影,就距离她不到一米,显然是跟着她进来的。
隔得远,五官被映得模模糊糊,但冲着其他人的反应看,来者不善。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本能的趋利避害意识导致她扭头的动作慢了足足两拍,一口气还没喘过来,生生卡在嗓子眼。
心脏倒是快跳出喉咙,她条件反射地手一抬,重重给了对面这人一巴掌,震感强烈,掌心发麻,余温还是热的。
除了活生生的人,不会有这种触感。
“阿、暨?”她不确定地叫了声。
他没死的话,那她是在给谁办葬礼?
男人抓住她持续性在他脸上作恶的手,“别认错人了,我不是我哥。”
无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他给出一句再直白不过的自我介绍:“我是沈暨的孪生弟弟,陈烬,耳东陈,灰烬的烬。”
一石惊起千层浪,其中最懵的还是姜止。
她认识沈暨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他还有个兄弟。
姜止心里已经被满满当当的诧异占据,说话时的腔调全是不加控制的冷淡和刻薄,“我没听说过沈暨还有个孪生弟弟。”
“你现在知道也不晚。”
“证据呢?”她抽回手,自然垂到腿侧。
男人像早就意料到她会这么问,拿出事先准备好的DNA鉴定书,姜止最先注意到的是底下的检测时间,在八年前。
她轻笑,“没想到还是个老古董。”
陈烬目光沉沉,“听说骨灰不能做DNA鉴定,嫂子要是想拿到最新的检测结果,一会可以带我去你和我哥的爱巢,找找我哥留下的生活痕迹,不过我觉得没必要,毕竟测一百次也只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姜止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一副吊儿郎当又运筹帷幄的姿态,身前这人算狠狠踩上她雷点了。
她眯眼看他,和沈暨不相上下的冷白皮,薄唇唇色不浓不淡,刘海也是恰到好处的不短不长,没有搭在额前,而是用发胶竖了上去,浓密的眉眼无遮无拦,更显深邃,也显出了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忧郁气质和偶尔泄露出的刀光剑影般的肃杀寒意,总之,是温良与凌厉夹杂的一双眼。
姜止稍稍晃神,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和自己在一起八年的“丈夫”,而不是拖腔带调喊她的小叔子。
小叔子——
“你刚才叫我什么?”姜止问。
“嫂子?”拖的调更长了。
不张嘴是特种兵,一张嘴就是痞子。
哪来的奇葩?
姜止面色犯冷。
陈烬口无遮拦,“我叫的不对?难不成你和我哥背地里早就分手了?”
姜止点开相册里的婚纱照后,将屏幕亮给他看,“我和你哥好着……”
她的话题跳得很快,“我和你以前是不是见过?”
陈烬手一顿,垂下视线时恰好看到照片上的两个人,贴得很近,亲密尽显,其中一张脸就跟照妖镜一样,能把他心底的阴暗面统统照出来。
他擒着玩世不恭的笑,别开了脸,不答反问:“听说你和我哥认识了八年?”
姜止精确时间,“八年又两个月。”
陈烬当作没听到,“那非要说起来,这八年里,你也算能天天见到我。”
不承认见过的意思。
姜止接过他递还的手机,揣回兜里,“那你这人是不是特自来熟,不然怎么做到对着刚见面的女人这么亲切地叫起嫂子来?”
“客观存在的称呼而已,有什么叫不出口的,说实话,我还挺喜欢这两个字。”
姜止凉飕飕笑了声:“你可别是饺子吃多了。”
说完她就看见男人耸了耸肩,对她的冷嘲热讽表示满不在乎,“看样子你很讨厌这个称呼。”
“如果你的身份是真的,我随你叫。”
“你不信这份鉴定?”
“白纸黑字,谁都能造假。”
两个人的声音压得很轻,气氛却是明晃晃的不对劲,裴雅琼终于忍不住起身,走到姜止身边,低声问:“怎么了?”
“没事,你回去。”姜止扬起嗓门,“大家继续,我先去和阿暨这位突如其来的弟弟聊会。”
沈暨的葬礼,她不想弄得鸡飞狗跳的,有什么事,可以私下里轻声聊。
姜止的步子迈得又急又快,试图腾开与身后人的距离,碍于男人个高腿长,一步顶她两步,追得毫不费力,一直到她在僻静的角落停下,他们之间的距离都没变过。
这次是陈烬先开口:“我能理解嫂子的顾虑,白纸黑字也确实好能造假,不过我这张脸总造不了假。”
他弓下腰,凑了过去,鼻尖几乎要贴上姜止的,“全世界相像的人有很多,但像到这地步的,除了双胞胎应该就没了吧。”
姜止未设防,被他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险些又甩了个巴掌过去,陈烬第二次精准扣住她手腕。
手掌的触感也像沈暨的,她又是一愣。
陈烬视线稍侧,看向她近在咫尺的掌心,纹路干净而不杂乱,仿佛是薄情寡义的代名词。
他嘲讽般的勾起唇,随即在对面错愕的目光里,将脑袋偏过去,不深不浅地嗅了两下,“听说嫂子是命案现场清理员,处理过不少恶臭的尸块,手上倒闻不出一点腥臭味。”
姜止多少有被他这没有分寸的行为冒犯到,忍不住在心里想,这自称沈暨弟弟的人脑子怕不是有病。
脸长得和沈暨再像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一种低级的复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