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前方应当快到驿站了。”
“好,连着几天赶路,今天便在这里休整吧!”许翊声音带着倦意。
他转头问道:“沈太医是不是要进城补些药材?”
沈南神色淡淡地点头,避开与许翊目光对视,掀开车帘看向窗外。
他们一行人已经往南走了十余天,越往南走四周的植被愈加茂密翠绿,最初只是轻微的闷热感,湿气渐浓。
如今高悬的烈日越发灼热地炙烤着,空气变得黏腻而沉重。
本来还有南邺使团与他们同行,只是许翊实在心急如焚,于是与使臣打了招呼,先行了一步不眠不休地赶路。
风竹的眼睛再敷几日药应当就能复明,许翊腿伤也正在好转。
上次一败涂地的交锋令许翊着实一蹶不振了数日。他深恨自己性命攸关之事,却不加筹谋地随随便便迎头而上。
这一次他周详地谋划了无数方案,喊了系统一一出来验证,最终选择了那个最为可行的,务求万无一失。
他进了宫,寻了右夫人与永寿帝。
得知温峤失踪,有可能被闽越国的少主带回了南疆,赵婴齐有些愕然。
闽越国在国势鼎盛的南邺面前实在不堪一提。
地处南方的群山深处,人烟稀少、既无广袤的疆域,也无丰饶物产,国力泛泛。
如此弹丸小国,百姓却安居乐业,只因闽越国的君主阮郢是不世之才,他培养出了一支狼军令人闻风丧胆、一支象军威震四方。
南边的蒲甘、交趾与闽越偶有相互攻伐,几乎次次一败涂地。
赵婴齐并不认为那闽越国国君阮郢与他平起平坐,顶多算个土司。
只是,他对阮郢手下的这两支军队颇为忌惮,狼军如暗夜幽灵,战术诡谲,象军如大地巨兽,摧枯拉朽。
他并不愿用南邺儿郎的血肉之躯献祭,因此,一向对闽越国行羁縻政策,以夷制夷,因其俗以为治。
当闽越国皇帝阮郢提出,送亲侄女前来和亲时他便欣然接受。
许翊带来的这个消息,让他脑中敲起警钟。
“陛下,闽越此番动作实在挑衅,恳请陛下出兵救出子徉。”温凌玉关心则乱。
“不可。”
赵婴齐淡漠地回绝,看那神情,并未将温峤的安危放在心上,温凌玉实在气急。
他们温家世代簪缨,为南邺出生入死到只剩温峤一根独苗,这赵婴齐眼看温家式微,新近在朝中又培植了些对他死心塌地的武将,如今竟是忘恩负义,想将温峤弃掉?
她竭力按捺住心头的愤然,努力让自己语气柔婉,想起古墓中在自己怀里英魂凋零的温峤,不自禁潸然泪下。
“陛下——”,她俯首至地。
“陛下,子徉还在对方手中,实在不宜轻举妄动,不如寻个妥帖的由头,派使臣前去打探?臣自请一同前往,还请陛下允准。”
许翊几乎与温凌玉同时伏地跪拜。
他腿伤未愈,由墨阳搀扶着前来,此刻一跪之下血登时沁湿袍服,疼得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赵婴齐侧头看去一颗心揪起。
“灵均,何至如此,起来说话。”
他这才发现温凌玉也跪伏着,不自在地补充了句,
“你也起来说话,泪流满面的像什么样子!”
“灵均可有什么主意?”
他注视着许翊疼得发白的脸,忍住了上前的冲动。
“陛下,不如便与闽越谈朝贡互市之事?另外,可为泰夫人传一封家书,也算名正言顺。”
赵婴齐思索再三,点头,“曹钦祥,宣泰夫人前来,朕有话问她。”
泰夫人已接连数日惴惴不安。
影月在禅寺的寮房中将她叫醒后,她终才明白,原来阮铮根本就未曾想过晚上来找自己,只是想要支开她。
许翊与温峤都算得上自己的救命恩人,而正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如今一个身受重伤、一个下落不明,许翊的那个亲随目盲身残。
她更是惶惶不安地得知,在她与阮铮私会之时,许翊便在附近将一切尽收眼底。
若是他告知陛下,也许今日就是她的死期。
她咬唇迈入殿中,见许翊和温凌玉在旁,赵婴齐似是面色和煦。
“景和,不日朕派使团前去闽越,许卿也一同前往,你可有家书?一并带去。”
泰夫人俯首称谢,一颗心高高悬起,汗流浃背地度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挨到赵婴齐摆手称乏。
三人一齐走在宫道上,右夫人远远遣退了下人。
许翊站定,漆黑的眼珠注视着她,眸色似有深意:
“泰夫人,在下明日便出发前往闽越,除了家书,泰夫人可有什么物事,要托我带给你的阮铮哥哥?”
*
阮铮这几日的心头简直阴云密布。
明明是被他从南邺擒获的俘虏,居然成日里还须得如大爷一般供着。
好吃好喝伺候着不说,这人似乎拿捏了他的痛处,毫不客气地使唤起他来。
阮铮恨恨地瞥了一眼。
少年正慵懒优雅地侧卧在矮榻上,一身素净的长袍,手中捧着一本书卷,神情专注地读着,羽睫在脸颊上投着浅浅的暗影。
一头乌亮青丝用发带高高束起,五官利落分明,眉如墨画,鬓若刀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