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翊一回屋就见到温峤神色凝重。
他一言不发起身,整理好衣衫,取下挂在墙上的佩剑,准备进宫面圣。
之前也有过几次皇帝深夜急召入宫,无一例外因战事告急,派他挂帅出征。
前路恐怕并非坦途。
经过许翊时,他脚步顿了顿,迟疑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他伸手推门,一双手臂绕过来从后面将他抱住,滚烫的气息贴上,温峤蓦然伫立、心似擂鼓。
许翊的手轻轻摸着他的脸颊,让他侧过脸来,迎接自己重重碾上的唇,将他吮吻得头皮发麻。
交颈缠绵间,身后的气息渐乱、力道愈发难遏,温峤轻推,“我该走了。”
许翊靠在他肩窝垂首轻叹。
“皇帝急召你,是不是要派你去打仗?若是他派你出征,你打算如何应对?” 他闷声发问。
“皇命自然不可违。” 温峤任由许翊抱着,轻声说。
“你可以借口自己身体实在抱恙,之前你不是用了这个理由让了兵权?
或是,或是你说马上便要成婚,让赵婴齐派别人去打仗——”
“许翊”,温峤打断。
“自降生在这世间,我便知自己身负的责任。国家疆土,黎民安危,怎可弃之不顾。”
*
皇宫寝殿内,赵婴齐来回踱步,愁云密布。
南邺西南边境有一处涅拉木山口,一直是南邺的天险要塞。
涅拉木山口连接着锡金邦与南邺,最窄处仅可容两个人侧身通过,马匹难行,因此,只需十多兵士便能戍守。
前几日,锡金邦域内突然陨星如雨,地动若惊澜。
剧烈地震过后,涅拉木山口裂开一处几百米的豁口,自此天险不复存在。
尚未待南邺边军有所反应,锡金邦与南邺接壤处两大最为嗜血好战的蛮族联手,派出象军浩浩荡荡越过山口,入侵南邺。
原本戍守涅拉木山口的战士全部战死,附近边军前去驰援,也都全军覆没。
锡金敌军驱百余披甲战象,一路征伐所向披靡、摧枯拉朽般捣毁了十数座边镇。
每到一处就烧杀抢掠一番,最后占据了西南要塞崇山镇。
锡金敌军兀自欲壑难填,开始觊觎更为丰饶富庶之地,于是拨出大半兵力,继续深入南邺腹地,守军节节败退,城池连连告急。
赵婴齐收到消息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天,不禁勃然震怒。
他简直头大如斗——
朝中新培植的亲信武将太过年轻、经验不足,恐难胜任这棘手的大战,思来想去还是只有温峤最为合适。
温峤虽也年轻却已是战功赫赫、且几无败绩,是百年难遇的将帅之材。
更重要的是,温峤曾在闽越国住过数月有余,他亲眼见过闽越君主阮郢如何训练那支威震四方的闽越象军。
*
“陛下,温将军殿外求见。”
赵婴齐敛了敛神容,“快,请小将军入殿。”
“子徉!”
赵婴齐热情迎上,一把托扶起要跪拜的温峤,
“近来身体恢复的如何?你长姐一直挂念,我也时常忧心。”
“身体还算康健,多谢陛下关怀”,温峤见赵婴齐还要寒暄,忍不住发问,“可是有紧急军务?”
赵婴齐一愣,旋即扶额,苦恼地将锡金象军入侵一事和盘道出。那语气不似君臣,倒像是长兄对着幼弟诉苦。
他不着痕迹打量温峤的神情,心中实在忐忑。
温峤从闽越回来后便以病弱之身为由,自请卸下兵权。当时自己正忌惮温凌玉,乐得接受。
再加上......自己一直阻挠温峤与许翊的婚事,他若怀恨在心......
如今想来,赵婴齐有些悔不当初。
若温峤坚称抱恙,无法出征,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惶惶不安间,他见温峤恭敬跪拜,
“陛下,如今边境告急,百姓受难,臣实心急如焚,愿领兵出征。”
赵婴齐一时太过惊喜,还未待作出任何反应,只听殿外传来焦急的女声高声喝道:
“子徉,万万不可!”
「是温凌玉!」
“子徉,长姐不允!你可知那象军有多骇人?血肉之躯与那庞然大物抗衡,如何还能有命!”
温凌玉听闻军情,知道皇帝急召了温峤入宫便心道不妙,从凤栖殿马不停蹄赶来,正巧撞见弟弟自请领兵。
赵婴齐额角抑制不住地跳动。
「这该死的女人,尽过来添乱,鼠目寸光只顾着一个温子徉,南邺亡了,谁也难活!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长姐,我怎可坐视百姓受难?若是父亲还在世,也会......”
温峤神色柔和,看着温凌玉安抚道。
“你蛊毒刚除,尚病弱,且你与许翊......长姐听闻你最近与他朝夕相处,你难道舍得就这样抛下一切?”
那个末日一般的皇陵里,自己眼睁睁看着温峤鲜血流尽,身殒魂销,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再一次发生。温凌玉抓住温峤双手,急切地劝导着。
“子徉深明大义!”
赵婴齐见势不妙,打断温凌玉,
“边疆如今生民涂炭、哀鸿遍野,朕每每思及都痛苦地夜不能寐!”
温凌玉冷笑,“皇帝确实与董美人痴缠得夜不能寐!”
赵婴齐怒目而视,想起还有求于温峤,敛了怒色,继续动之以情:
“那锡金邦的蛮族嗜血如狂,杀戮成性!只有将其重创、彻底赶回锡金,百姓才能重见天日!
子徉,你若实在不愿领兵出征,朕不逼你,只是,可否与我一同参详致胜之策?”
赵婴齐很擅长以退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