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5年,北大西洋德尔菲诺大区,市立医院。
大厅悬空屏幕中,新闻正在紧急播报。
事发地,海瑟薇港。
海面上浓烟滚滚,警报声刺破天际,整片海面反射出粉蓝色的光,映到百米高的摩天大楼上。
一个新司机驾着空间器被晃花了眼,车以S型冲向远处,下一刻被自动驾驶系统拉了回来。
“退后!全部退后!快离开!”
“船翻了!!”
“危险!快跳!船里有易燃物……!!”
长达百米的吊桥上人声鼎沸、身影交织。
远处浓烟滚滚,被风刮着,随着海浪洪潮一样退去又卷来。
无数路人行色匆匆地冲向岸边。
他们急步随行,又被沿途的人绊住,人潮拥挤,舰艇锃亮的外壳上反射出一张张神色慌张的脸。
到处都在叫,在嘶吼。
海滩上瘫着半具尸体,血肉模糊的脸朝着天空,仿佛在记录情景。
有鸥鸟落在他脸上啄食,低头时,海面上传出“嘭”的巨响,紧接着天上升起巨大的火焰——
鸥鸟振翅高飞!
“啊……”
人群中产生了巨大的慌乱,下一刻人人方寸大乱。
“有孩子!!”这是一位女士的呼喊。
大桥上,一辆舰艇失控冲开人群,向着大海撞去。
新闻屏幕上记录着生动画面——这个位置处在大桥的后方,正是T型区的一个死角。
屏幕上司机的脸越来越大,他惊恐尖叫,后座里猛然抛出一个孩子。
车辆冲破护栏坠落,最后的画面中,众人冲向孩子,舰艇溅起巨大的浪花,久久不停。
十五分钟后,医院门口骤然响起轰鸣笛声,一辆深蓝色舰艇从高空俯冲直下,化作车辆嘎吱停在大门口。
门口的人哗然一静,紧接着迎头而上。
车上迅速下来三五个人,身穿清扫队制服,一头往医院里扎。
“救救他!”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吼:“他是为了救孩子才受伤的!”
“啊!!!”记者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退后!!”巡逻官声嘶力竭,“都退后!!!”
他冲着身边呆滞的路人扑去:“孩子身上有炸弹!!!”
***
三个月前。
时敬之有事情瞒着闻命。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闻命和时敬之互相喜欢——这是闻命相信的。
他们少年时代因为意外分离,又在多年后的爆炸现场相遇。
多年的分离并没有打破他们的默契,重逢制造了契机,他们的一切都是如此合拍。
***
然而那天他们出门逛公园,事情似乎发生了变化。
时敬之推着轮椅,对面跑来一个肉嘟嘟的小孩,炮弹一样向他们撞来。
当时,时敬之正低着头,认真听闻命讲话,闻命仰头笑说:“紫藤萝是不是要开了?”
现在的地球环境恶化很严重。
花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紊乱,闻命闭眼仰着头,任花朵在头顶垂坠下来。
时敬之面无表情,目光却带着浅淡的温柔,流露出赞同的情绪。
头顶是白色的变异过的硕大花朵,地球上的磁极混乱,辐射波动巨大,鲜花成为一种罕见的东西。
他们在花架之下停留了一段时间,才不紧不慢向前走。
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他们躲闪不及,时敬之下意识去维护闻命,轮椅划出特定的专用车道,冲向草地,时敬之被带倒,闻命担忧地问他有没有受伤。
时敬之却瞬间冷了脸,目光冷厉地看向始作俑者,小孩的身影跑远了,时敬之脸色更沉。
闻命连声追问,时敬之沉默不语,被问烦了,才皱紧眉头,略带不耐地回复:手滑了,没关系。
闻命微微红了眼眶,委屈地小声道,可是看起来好痛啊。
时敬之的脸色意味不明。“你多想了。”
“小敬!”闻命急了:“我明明看到了!撞的很厉害!”
“闻命。”时敬之冷淡地说,“calm down.”
“可是我是你的人!担心你不该很正常的吗?!”
闻命拉着他的手,可怜巴巴道,“我要抱抱。”
空中逸散出乌木沉香的味道,来自时敬之的衬衣,香气闻起来忽远忽近。
这种陌生又熟悉的眩晕感又来了,闻命的手下意识抓紧轮椅把手,被推着缓缓前进。
*
其实如果要追溯渊源,很多事早已暴露出蛛丝马迹,可是闻命太过沉迷于爱情,便被蒙蔽了眼睛。
比如他们出门时,闻命会感到天上落雨,可是时敬之却说,这是艳阳天——闻命满心疑惑,而周遭的空气温度与湿度告诉闻命,时敬之的确是对的。
下一秒,闻命捏紧通讯器,忍着突发的头部阵痛,等待疼痛过去。
闻命的五感和记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正处于恢复期——如同他的腿一样。
次日早晨六点半。
时敬之冷着一张脸,黝黑的眼睛肆无忌惮地盯着对方的动作。
那目光该是赤裸裸的,花白色,从专注的瞳孔间投射而出,眼睛裂开缝隙,目光如同温软的唇舌,一小口一小口地试探。
闻命这个人,天生无拘无束,随遇而安,能随随便便在一件日常琐事上找到快乐。
他和时敬之说自己特别爱做菜,特别爱洗碗,特别喜欢干家务,时敬之理解不了。
不过时敬之经常能感受到来自闻命的,发自肺腑的温柔。
虽然这些温柔很奇怪,闻命对他像是对待一件瓷器,永远带着一股小心翼翼、伏低做小的姿态,比如永远低声传递的细语,比如传递刀器时,永远朝外的把手。
这个时候时敬之往往会盯着闻命的手掌,一动不动,目光凝聚在手柄之上,眼睛一眨不眨的。
真的是奇怪,时敬之这样想。
他可是能在前线将变异熊虎一枪爆头的暴虐杀手,闻命却把自己当小猫咪。他一定没见过自己满脸热血的模样,那目光冷厉到能杀人。
他继续看,他可以看到闻命手腕上青紫色的血液路径,还有精壮手背上规矩跳动的青筋,皮肉填满凹陷的骨骼间隙。
闻命虽然出身贫民窟,却拥有惊人的自律与执行力,这些品质往往和“成功”相关。
很多时候,人们往往会被他本人的性格吸引,这种温和沉稳的人物,在后太空移民时代实在罕见。
毕竟所有人都像是冰山覆盖的岩浆,走向两个极端,内心火热,外表冷漠,被灌注在高科技构造的社会容器里,成为某种秩序和规则约束下的样板化玻璃人。
可闻命和那些人不一样。
时敬之默不作声打量着。
人造阳光紧跟时钟运转,剪刀上细碎的不锈钢材料闪着光,时敬之接过手把,把那些微热的光握紧于手中。
虽然闻命做的事很无聊,但是时敬之感觉那股温热蛮舒服。
时敬之挑起他的下巴,吻住了他。
闻命口中发出“呜呜”声,他手中还提着花洒,整个人无力招架地躲闪:“……小敬。”
“闭嘴。”
时敬之伸手夺过花洒,反手塞到身侧的架子上,另一只手捂住闻命的眼。
“这个时候应该闭上眼睛。”
大大的人造太阳消失在视野当中。
陷入黑暗之前,闻命晕乎乎地想,今天的太阳好大啊,他快被烤化了。
时敬之跨在闻命身上,扶紧轮椅的椅背,附身凑过去,他们在紫藤萝旺盛的花架下接了一个绵长而深入的吻。
时敬之捏着他的后颈,力度很大,而闻命放纵了他,在这些时刻深情地展现出服从与温驯。
以往他们也会接吻,闻命每次接吻都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紧张地手都不会放,只能愣愣地捉紧轮椅扶手。
他心跳加速,气喘吁吁,仿佛随时可以高烧晕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