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出车祸了。”
收到消息时,苏与别正在酒吧里喝酒。
他无聊地趴在吧台前,瞄一眼信息,就把手机扣在桌面,开始盯着眼前的鸡尾酒发呆。
灯光太过喧嚣,酒水的颜色被衬得愈发诡异,打在青年浓密的睫毛上,像一汪流动的血色泉水。
很是有些心不在焉。
“不喝吗?”
酒杯伸过来轻轻一碰,把苏与别拉离神游的状态。
他转动眼珠,看向坐在身旁的黑发青年——这是个长得过分英俊的男人,一头黑发杂乱的散开,其下的五官却异常精致立体,第一眼就让人联想到神像雕塑之类的东西。
三个月前,苏与别第一次见到这张脸,立刻被迷住了。
然后当晚他们就滚上了床。
“你怎么了?”黑发青年关切出声:“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苏与别收回眼神,重新盯向眼前的鸡尾酒,趴着的姿势将他的嗓音压得很低很沙哑:“没什么,收到了一条骚扰短信而已。”
“哦。”
黑发青年敷衍地应了一声,显然意不在此,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没有追问。
猩红的酒水似乎有些发苦,黑发青年蹙起眉头,瞳孔在酒吧浑浊的光线下黑白分明,甚至透出一丝罕见的凛冽。
“哐当!”
喝完后的空酒杯被砸在吧台上,带动苏与别眼前的鸡尾酒,一齐晃动起来。
黑发青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过分英俊的脸被灯光扭曲,目光却穿透玻璃杯内摇晃的红色液体,坚定地看了过来。
他说:“苏与别,我们分手吧。”
老实说,苏与别并不感到意外。
眼前这杯鸡尾酒名叫曼哈顿,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喝的酒;而这个酒吧,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时隔三个月,坚决戒酒的木头男友突然把他约到这里,除了谈分手,甚至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没错,他的男友是根木头,彻头彻尾的那种。
除了一张过分优越的脸,其他地方一无是处。
——性格普通、说话温吞、床.上迟钝,喝醉了还喜欢说胡话发酒疯。
苏与别粗粗回忆三个月来两人相处的场景,竟然找不到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
这时被他扣在吧台上的手机又响了,屏幕与桌面不太贴合的地方露出一丝亮光。
“骚扰信息”又来了。
“你父亲正在抢救中,融科路三段107号爱圣医院。”
苏与别看完,选择视而不见。
他的耐心已经被耗尽,既不想理会消息后面代表的麻烦事,也不愿意在木头男友身上浪费更多时间,于是轻轻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的玻璃杯,将黑发青年略带歉意的目光吸引过来:
“分手酒是吧?”
苏与别主动抿了一口,苦涩的酒意立刻蔓延上来,可对上黑发青年的眼神时,他又感到有些惋惜。
于是他伸出手指,顺势缠上黑发青年的下颌,指尖轻点,从对方的鼻梁和嘴唇上方轻轻划过。
指尖似有若无地暧昧抚摸中,苏与别低低叹了一口气,眼里浮现出明显的眷恋和不舍。
这张脸确实无可挑剔。
可惜木头终究是木头。
收回缠绵的手指,他把最后一杯曼哈顿一饮而尽,才对黑发青年温声道:“嗯,那我们就分手吧。”
和那双时刻显得温柔多情的桃花眼如出一辙,他的嗓音居然也透露出几分温柔。
当然,还有熟悉的漠然和浑不在意。
黑发青年顿了顿,原本想再说点什么,见苏与别又是这副老样子,便将话压了回去。
苏与别被甩了。
严格来说,也不算是被甩,因为他默许了男友的提议——当然,现在已经是前男友了。
总之,一夜.情后的第三个月,他和历安和平分手。
苏与别觉得自己有点醉了。
酒吧里音乐震天,于是他去舞池里跳了一会儿舞。
身体跟随着音乐无规则地摇摆,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颤动。
思维变得越来越迟钝,他仿佛融化成了音符的一部分,又仿佛成了音乐和光影控制的傀儡。
跳了一会儿,他又觉得累,终于感到些许无聊,决定离开这个是非地。
一踏出酒吧,骤然从激烈的音乐中脱离,就像一脚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醉意还在,思维却逐渐从混沌变得清晰,一阵冷风袭来,他止不住地倒吸一口冷气。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有人将大衣披在他身上,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淡药物苦味,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苏与别回头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历安:“你怎么还在这里?”
黑发青年——也就是历安,他刚刚分手半小时的前男友,顿了顿才温吞道:“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
苏与别忍不住有些生气:“历安,唔……你知道我最看不惯你哪一点吗?”
“喏,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副温柔体贴又好欺负的模样——让我觉得很恶心。”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又像是带着某种笑意,这笑意未达眼底,便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冰凉:“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现在只是我的前男友。”
“谢谢你最后的体贴,不送。”
抗拒地挥开黑发青年,苏与别裹着前男友的大衣,独自往外走去。
晚上确实有点冷。
幸运的是,缠人的前男友终于识趣的没再追上来。
他松了一口气,但想到两条“骚扰信息”,又不由自主升起一丝烦躁。
心里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脚步虚浮,便没有注意眼前,结果一抬头,居然不小心撞到上了一个光头男。
光头男立刻抬头瞪了他一眼。
酒吧门口装了花花绿绿的霓虹灯串,最近的路灯在十米开外,昏暗的光线下,他只注意到对方过多的眼白和细小的瞳孔,行尸走肉般,阴森森的。
有点眼熟。
刚刚在舞池角落里好像看到过这人。
苏与别原本心情就不好,被光头脑袋这么一瞪,心中那点不爽立刻被点爆了。
光头转身要离开,苏与别却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喂,你撞到我了。”
光头男停下看他,阴鸷的神情在漆黑的阴影中模糊不清。
虽然什么也没说,阴冷感却悄悄爬上脊背,让苏与别联想到某些生活在黑暗中的吸血生物。
可苏与别不但没松手,扣住对方的手臂反倒愈发用力,微微眯起眼睛:“你是哑巴吗,不打算给我道个歉?”
光头男的眼神愈发阴郁了,他一言不发,转身便甩开了苏与别。
“喂!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苏与别皱眉看着光头男消失在黑暗里,满脸晦气地骂了一句。
来到大街上,苏与别才发现今天晚上的月亮格外圆。
月明星稀,夜风微寒,万籁俱寂。
裹住身上的前男友大衣,他久违的打算散步回家,但想到今晚种种,嘴角就瘪下来。
从收到第一条“骚扰短信”开始,他就产生了一种预感,而这预感并不太好。
——麻烦事要来了。
这样想着,第三条“骚扰信息”如约而至。
发信人依然是苏青山身边那位年轻秘书。
“车祸肇事者是南湾棚户区的无业游民,苏小少爷,请您也当心。”
刚收到警示消息,就像有预感似的,他抬头向前方看去。
狭长黑暗的小巷的尽头,一轮圆月悬挂其上,月光倾泄下来。
有人站在屋檐的阴影处,叼着一只烟,火红的光点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苏与别走过来时,对方猛吸一口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从黑暗踱步到月光下,这才看清对方的脸。
阴沉的,压抑的,几乎夹杂着兽性的。
是刚刚在酒吧门口遇见的光头男。
伴随着他的露面,周围悄无声息出现了五个穿着流里流气的小混混。
苏与别的桃花眼一挑:“怎么,终于想通了,打算来给我道歉了?”
光头脑袋的目光比刚才更阴沉了。
苏与别下巴一昂:“你们是穷鬼区来的?”
南湾棚户区里聚集着乞丐、小偷、强盗、妓.女、以及大量的穷人和无业游民,因此又名穷鬼区。
光头男自然没有回答,他脸上的横肉抽搐似地抖动了一下,默不吭声地比了一个向前的手势,身后的小混混便立刻上前,围住了苏与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