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落英缤纷。
落笔生花,也描绘不出他的美好。
梁星觅回望着人行道另一侧朝他挥手的青年,潇洒恣意,光鲜亮丽——
除了那身吓死人不偿命的奇装异服。
梁星觅嘴角直抽抽,好在能听人话把绿裤子换成黑的,头发上耳朵上该去的都去掉,还算有救。
因此他蹬着自行车,前面车篮带着萨摩耶,后面车筐载着小玄猫,车上竹筐放了不少竹编团扇,旋风一般直直从余书珩面前掠过。
远远地,他还抛下一句:
“哪里有洗手池?”
余书珩突然觉得,自己头上应该像动画片里飞过一只乌鸦。。。。。。
他在后面追着,遍地花瓣随着单车起舞,雾霭蓝发丝在阳光下透着银光。他朝前面脚下犹如踩了风火轮的青年喊:
“前面公园里有,找洗手池干嘛?”
青年背影决绝:“我要洗洗眼睛!”
余书珩撇着嘴:“……有这么夸张嘛……”
梁星觅的身形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然后说:“现在午休时间,闭嘴!”
余书珩幽怨地瞪了一眼八里地外的居民楼和行人寥寥无几的大马路,不敢说话,只好去瞪后座竹筐里一周不见又胖成球的玄猫。
那小黑猫还胆敢回瞪过来。
余书珩挥了挥拳头,下一秒,玄猫开始喵喵了。
黑子:“喵喵,喵喵!”
「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我爹了,闪闪他爸才是我爸爸!」
余书珩墨眉一拧:“……啥?”
黑子:“喵喵……喵!”
「爸爸每天晚上都给我们做鱼吃,红烧鱼清蒸鱼水煮鱼酸菜鱼特好吃的鱼……不像你每天只会逼我减肥做饭还特难吃!」
余书珩冷汗涔涔:“……鱼。”
黑子:“喵喵~喵喵!”
「爸爸每天都把我们搂进怀里睡觉可香可美了~所以爹你以后不要回家我们要和爸爸一起睡!」
余书珩火冒三丈:“……啊!”
它摇头晃脑特别开心,梁星觅扭头询问:“怎么了黑子晕车吗?要不要和闪闪换一下坐在前面?”
说罢,他找了个阴凉地,长腿一支就缓慢停下单车,黑子张开前爪,从后面搂着他的腰亲昵地又蹭又抱。
还没等他反身抱起黑子,余书珩就一脸阴沉地在他面前闪现,然后迅速将黑子从他身上扒拉掉甩进共享单车的篮子,并且一脸阴沉地轻抬起他的下巴,一脸阴沉地说:
“我看黑子也这么大了,是不是该给送它去绝育了?”
黑子攀着车篮,喵呜喵呜骂骂咧咧。
梁星觅忙去顺毛,思考一番道:“它才五六个月,还小呢,怎么对它这么凶。”
余书珩眨巴着眼:“不小了,这两个都可以自己一只猫一只狗睡了!”
梁星觅步步后退:“啊,你咋知道的?”
“别管!”他步步紧逼,语气里透着天大的委屈,“照顾它俩辛苦你了,只是就一周不见我情敌又这么多!”
梁星觅心里直砰砰,握住他的手道:“哪有?行,你也抱抱!”
余书珩胳膊一甩,袖中红扇在左手展开,遮挡阳光碎片,右手环住他的腰,近在咫尺的眼底仿佛酝酿风暴,低喃道:“不行,我要亲亲。”
梁星觅直瞪他:“……”
“你不拒绝就默许了!”
梁星觅:“嗯——”
余书珩低头在他唇畔轻啄,还用舌尖舔一下,又在他梨涡处留恋,才满意离开——离开前还十分绅士地把歪掉的眼镜扶正。
蜻蜓点水十秒钟,梁星觅面红耳赤。
他又犯晕乎,忙从腰上挎包里掏出只崭新的口罩,挂在余书珩脸上。
余书珩:“……呜呜你嫌弃我——”
梁星觅抬手捂住不让他再说话,同时给自己也戴上:“京中开始飘飞絮了,注意着点。”
“一个,两个,三个。”余书珩将挎包抢过来,低头边系边道,“我目光短浅,未见满城风絮。”
梁星觅眉眼带笑:“防不胜防。”
“防我呢?”
“暮春絮雪不定家。下午没事?”
“不然呢?”
“不开心了?”
“没有——能跟少爷一起骑自行车是我的荣幸!”
“那个,我想要杨岚哥哥微信!”
“……不给!”
“我想知道他八卦!”
“想听他上午被我揍,还是他上周被人揍?”
“……那柳意哥哥呢?”
“想听他被我骂,还是被他姑姑我师姐骂?”
“你们中午背着我,都说了些什么呀?”
“这我可要好好提个醒,你同学有在怀疑你、是你爸妈的、儿子了……”
“真是乱猜喔……”
两人一路骑行,穿街走巷,绕了一大圈胡同,最后停在一栋年代久远的小洋楼前。
“我寻思您是不认路,”余书珩支好单车,从后方扯了扯梁星觅的衣服,“就在京大里面,原来您是专程遛我呢?”
梁星觅异常开心,揉搓一把越看越顺眼的蓝毛,笑嘻嘻道:“这个颜色难得有人驾驭,别染回去了。”
“哎,师命难违,师父他老人家已经耳提面命。再者,估计学院里也要敲打我了。”余书珩道,“我师姐见这头发还说我浪呢,没想到我连亲都不会。”
“别提了!”梁星觅想起就腿发软,“这是我外祖家,林之秋和任芳熠,我就不负责介绍了。是你自己要跟过来,因此要听我的。”
余书珩牵着猫狗,道:“好。”
此时方过午后,他外公外婆还在路口槐树下面躺着藤椅打瞌睡。
正值槐花盛开,周遭弥漫着清甜,砖缝石缝里遗落着白色花瓣。
梁星觅蹑手蹑脚,轻拍着将老人们喊起来。任芳熠先醒,伸个懒腰道:“多多?你二舅家的表姐去国外进修,我把她家小丫头接我这儿住两天,天天喊着小舅舅怎么不来,想让你教画画。”
梁星觅道:“那个叫诺诺的?她不在吧?”
“不在,还没放学。”任芳熠笑道,“哎呦,这个穿粉的年轻人是谁?穿得真新奇,跟你一起来的?”
“就上次喊他没来、你们非让我做饭的那个,”梁星觅叠着毛毯,“余书珩呀!”
余书珩摘下口罩,弯腰打招呼:“任教授好!”
“我知道你!”任芳熠戴上老花镜,细看他的眉眼,“上次剧院哪个活动呀,扮赵子龙那个,就是你吧!”
余书珩:“是我!教授您好眼力!”
“哎呦你快坐,光说名字老和人对不上号,多多就和我这一样毛病,还要严重!好俊的孩子,有对象没有?我老闺蜜的妹妹有个外甥,聪明又漂亮会说好多外语,给你介绍介绍?”
梁星觅无奈:“姥姥——”
余书珩笑道:“暂时没有,但我在追。”
“好吧,那祝你成功呀!多多,快把你姥爷叫起来!”
林之秋手上还握着稿纸,幽幽转醒后又举着笔演算起来。
“别算了别算了!”任芳熠焦急地推他,“多多来了,带着余书珩!”
“啊——哦!”林之秋半天才转头,“是你!”
余书珩道:“林教授好!”
林之秋两眼放光:“好呀好呀!上次你问的那个点,我后来带着几个学生又研究过,来来来进屋我再给你讲讲!”
“林教授活到老学到老,”余书珩被拉着进院,“还是两年前的题了。”
“姥爷,你给我讲吧,”梁星觅上前一步,“他上午刚回京都,让他歇会儿,之后我直接给他讲。”
“你不是懒得动脑子嘛?”
“这个思路对他来说超纲,我有其他想法。”
院里有丹桂,未花,亭亭如盖。
余书珩望着梁星觅,看他满脸严肃,听他用德语郑重其事回答任芳熠的难题,最后盈盈一笑,拉着自己穿过桂花树影,冲上二楼。
一阵天旋地转,余书珩突觉自己被按倒在一张柔软的床铺上。
“……”他连连后退,“你想干嘛?”
梁星觅露出虎牙嘻嘻笑,扑到他身上解开挎包,从中掏出一只电子打火器。
余书珩胆战心惊:“小祖宗你想干嘛!”
他又摸出一根细长条东西,凑到余书珩眼前,垂眸研究打火器,好半天都打不开。
突然天翻地覆,梁星觅身子一沉,已经被余书珩压在身下。
“别试了,”余书珩握着他的手伸出床外,薄茧抚摸着如玉的骨节,趴在他耳边道,“我只演示一遍。”
手里轻轻一按,另一端就蹿出一簇橙色小火焰。
“最后一遍,你想干嘛?”
梁星觅眼神躲闪,从身下掏出一支线香,扭头道:“我新制的安神香,正好你回来替我试试毒。”
“早说啊,”余书珩道,“我还以为……”
他轻哼一声:“以为什么?”
“哎,上周你打我一巴掌现在还疼,我怕……”
梁星觅看着那双勾魂摄魄的凤眸,心道完了要遭不住哪里有速效救心丸,连忙翻身下床,又从挎包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咳,你说要听我话。”
余书珩迷惑地看着那只黑色眼罩,心里莫名激动:“对。”
可是梁星觅话里话外都是“你需要休息,不趁此机会补补觉,累垮了怎么办”“我家公司新研发出一款眼罩,带中药的,还没上市又丢给家里试毒了,来你也试试”
余书珩眼里透着失望,勾着他的脖子,模样十分委屈。
梁星觅终于忍不住,暗暗骂着色令智昏,抬起他的下巴咬了一口,然后立即将眼罩给他蒙上。
“……”余书珩,“试毒的报酬就这么点?”
梁星觅利落地拍拍手,扶着他躺下盖好被子,在一旁焚香,轻轻扇动气体飘进鼻子细嗅过,才心满意足地放置在床头。
听着他的动作,余书珩瞬间联想到前世的最后一面,心慌不已,抬手精确捕捉到那只正要离去的手,轻声问:
“星觅,你是不是想去摘槐花吃?”
梁星觅心想听力真好,另一只手忙去翻柜子,道:“对,回去拿给刘婶,她很会蒸菜。”
“怎么不叫我这个劳动力,我也想吃。”
“你先睡会儿,我把那道题解好就把你喊过去压榨。”
“大概多久?”
梁星觅估摸着:“不难,最多两个小时,差不多四点喊你起床,再到公园走走,天黑之前能回家,晚上就能吃到!”
说着,把两只耳塞往余书珩耳朵里轻轻一按,气得志满地点兵点将:“闪闪黑子,给爸爸看着,你们余哥哥不好好睡觉就咬他!”
余书珩茫然无措摘下一只,问:“你说什么?”
回应他的虽然是黑暗,但不仅有猫狗的叫声,还有梁星觅美滋滋的一个吻,他顿时僵住——
“闪闪黑子,”梁星觅又重复一遍,“给爸爸看着,余哥哥如果不好好睡觉就咬他。”
余书珩受宠若惊,喃喃笑道:“我这家庭地位岌岌可危。”
梁星觅盯着他脖颈上的长命锁看了又看,轻柔地将红绳藏进他衣服里,欣然道:“所以你好自为之,睡觉!”
余书珩勾起唇角,点头道:“好。”
梁星觅端详着杰作,给他掖了掖被角,拉下百叶窗,满意抬脚离开,留下一片安宁。
安神香里不再是沉檀龙麝,只有几味简单的薰衣草、白芷、甘松,比例刚刚合适,不甜不腻,平心静气。
真好真好真好……
余书珩只恨自己前世不长嘴,暗暗发誓,今生今世一定听话再也不要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