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搭脉静默了半响,终于松开她的脉搏。
“如何?”医师还未来得及将覆在她脉上的手绢撤去,林晚音便急急开口,也来不及说客套话。
“再养半月便能大好,伤口仔细化脓,留疤应是难免的了,先养全再说吧。”
此次医师前来只是诊脉,外伤还需医女仔细查看。
“我身体里就没有毒素一类的?”她追问道。
“呵呵,姑娘放心,老夫看过箭尖并未发现淬毒,且姑娘身体里并未有毒发的迹象啊,又何来毒素一说呢?”医师乐呵呵地,暗自摇头。
这姑娘莫不是话本看多了?若是箭尖淬了毒,她许是活不到如今。
她怔怔听着医师所言,一字一句像是砸在心头般,让她惊醒。
“当真没有毒素?”
犹如大梦初醒,她再次问出心底的疑惑,声音中极力掩饰着欣喜。
“当真没有。”
竟是如此!
她眼前视线渐渐模糊,泪水一滴滴落在锦被上,只这一天,她不知流了多少泪。
只伤感了一瞬,劫后余生的喜悦便如同潮水般向她席卷而来。
忽的她无声笑起来,心想那人莫不是拿错药了?
可医师所言不会有假,若是中毒,在她昏迷时便早会诊出,必不可能等到现在。
她在心底里反反复复想着,不敢相信。
若不是此时因肩上伤着不能动弹,她定是能一蹦三尺高!
欣喜之余她竟忘了道谢,待回过神来已是小桃在面前掀起纱帐。
往门外看去,哪还有苏修言与医师的影子?
“姑娘很快便能大好了,小桃也替姑娘开心!”小桃见林晚音笑得眉飞色舞,虽眼眸还湿着,可一张脸扬起来早已没有半分刚醒来时的死气,也打心底里为林晚音高兴。
“笑什么,我还没原谅你当时竟晕过去了呢。”
林晚音收了笑容,突然便假意对小桃发难。
小桃心知自家姑娘是在逗她玩,便也不怕,正想可怜兮兮地奉茶给林晚音“请罪”,却忘了方才茶壶早已被姑娘喝空了。
瞧她那黑漆漆的小眼珠一转,看向林晚音颈间的那抹红痕,似是来了主意,脸上又堆上讨好的笑道:“奴婢给姑娘抹药膏!”
闻言林晚音脸色又白了下来,忙捂着肩膀在床上躲得远远地,可床铺就那么点大,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看着小桃转身往妆台而去,便传来瓷器碰撞间发出的清脆声响,林晚音心知小桃是在翻找药膏,更不知如何躲过去,干脆躺在床上假寐起来。
小桃回到床前发现刚才还好好的姑娘现在便躺着睡下了,仔细看那长睫还微微颤抖着,便知她是在假寐。
小桃也不急,先是唤了几声,见姑娘虽装作毫无反应,长睫却颤地更厉害,便道:“知道姑娘怕疼,不涂肩上,可姑娘颈间的伤若不涂可要留疤了。”
这话仿佛如某种开关,惹得正假寐着的林晚音眼睛蓦然睁大,小桃将手中持着的小铜镜对准林晚音,好让她看自己颈间的伤。
只见镜中女子颈间左侧有一条大约半指长的红色剑痕,那伤疤边缘微微泛红。
手指摸索着,寻到那剑痕,轻轻一碰。
诶?竟也不疼?
怪不得方才一直未察觉到,许是昏迷了两日,伤口也浅,早已愈合得差不多了。
“那便涂吧。”林晚音伸着脖子,全然不见方才紧张的神态。
肩膀她是万万不敢碰的,刚醒来时不留意碰了一下,那感觉...
她抖了抖,再不敢回味。
小桃放下那小铜镜,拿出一个瓷盒打开,只见里边的药膏晶莹剔透,丝丝幽香扑鼻而来。
“这是药膏?怎的这么香?”林晚音心中诧异,说话间小桃已将那药膏用指尖蘸取些许,方才寻药膏时她已净了手,轻轻在她颈间伤痕处抹上。
那药膏抹上颈间,霎时一片清凉,甚是舒服。
小桃与她从小一同长大,心中知晓她一向怕疼,是以她万不必担心小桃会将她弄疼。
“这药膏是苏公子在姑娘昏迷时送来的,说是要在伤口浅浅愈合后再给姑娘涂上,日后也许就不会留疤了。”
小桃抹完药膏,残留在指尖的也不用手绢擦去,只抹匀在手心便将那瓷盒合上。
这药膏稀奇,不止晶莹剔透,抹在伤口上片刻便犹如化水一般消失不见,更不像寻常药膏一般有股难闻的药味,待膏体消失不见,幽香阵阵还萦绕不散。
将那稀奇药膏收好,小桃回到床前,见林晚音还一言不发。
也不知姑娘这是怎的了。
她存心想引姑娘说话,便道:“苏公子对姑娘真好,这样的好东西在府中还从未见过呢,苏公子知道姑娘受伤,便都寻了来给姑娘。”
谁知林晚音哼了一声,用尚未受伤的那只手叉着腰,道:“还不都是怪他,我遭此难也是因为他,他对我好不是应该的吗?莫说是药膏,就算是给我金山银山为不为过好吧?”
“可姑娘,谁让你当时扑上前去给苏公子挡啊?”小桃看着林晚音那张牙舞爪的样子,一时语塞。
“你你你...你到底是向着谁的!”
看着前一秒还理直气壮的姑娘此刻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随后又撒泼起来,小桃连忙揣着玉壶说要去给她添水,便跑了,只留她一人在房中对着空气,便是要撒泼也没辙了。
当时若早知苏修言有暗卫在后头,她根本就不会扑上去的好吧。
她回想起那夜的情形,左肩好像又隐隐疼起来,整个人一瞬间像是被抽去了力气一般,蜷缩在被窝中止不住地颤抖着,分不清不知道是疼亦或是还是害怕。
一切都过去了。
她安慰着自己,闭起眼睛不再去想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