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
叶见窈的声音压得很低,在一片夜凉如水中混进凛冽寒风里。
她没有进殿,只将侧门小小的开了一个缝,随后递了个陶碗过来。
碗里是一个馒头一个包子,在冷寒的空气中微微泛着白气,透着一股子食物的馨香。
容珩却侧头直盯着那个漆黑却偶有亮光闪过的缝隙,看着那双纤细修长,将陶碗推进来的手。
又是她?
容珩静静看着,这一年,从年头到年末,都在找机会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女子。
说实话,那并不是非常高明的手段。
容珩勾唇,静等着她这次将自己的脸露出来。
合宫都知道他被圣上罚到了这里,这女子倒是个胆大心细的,竟然敢在这个时候进凤仪宫。
只是饿了一天的滋味并不好受,容珩闻着空气中淡淡的食物的香气,末了他心想:算了算了,就算他又欠她一个人情吧。
不管是求升官也好,求发财也罢,容珩起身定定着那细长的中指指节对下来与与手掌相连处那颗扎眼的红痣。
就算是让他许一个侍妾之位。
他也给了便是。
容珩起身向那道侧门靠近,这是在表明他的态度,同时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微开的缝隙。
他既表现了自己的态度,那这女子这次也该露出自己的容貌,让他看清“恩人”是谁了。
容珩心中推算着女子会在何种时机露脸,才能显得自然而然毫不刻意。
啊,应该会装作不经意被他看到了容貌才对吧?
毕竟第一次可是有意遮掩了自己容貌的。
经过这几次的铺垫,合该装作不经意让他看见脸,来知晓自己的恩人是谁了吧?
剔透的眸中暗光一闪,容珩有意放慢了步子,看向那微开的门的目光却更加仔细。
一步,两步,三步……
容珩算好距离,他若是这个女子,便会在他再走三步之后,露出自己的面容。
这个距离刚好能够确保自己完全被看见,又不会显得过分刻意。
一步,容珩看见那双手把陶碗放了下来。
两步,那双手收了回去。
三步。
他眼底闪过一丝讥讽,正想故作惊讶地装作此时才看清叶见窈的面容。
就看见侧门被“咚”的一声迅速而大力的关闭了。
饶是容珩,也不由怔怔了片刻。
……又一次没有露脸。
即使是事到如今,容珩也不得不赞叹当时叶见窈兵行险招的勇气和草蛇灰线的布局能力。
后来他无数次复盘他们相遇后的一局又一局,一计又一计。
愈发觉得这女子的欲擒故纵之术使得炉火纯青,更是胆大妄为!
勾了他一次又一次……最后还敢在长公主的寿宴上对他下药。
容珩看着在桌边安静喝着汤,整个人瘦弱的仿佛风一吹就倒的女人。
这种“一子误,满盘皆输”的欲擒故纵的棋局,她下得游刃有余。
把自己的清白贴给他以后,都还敢先行离开。
如此胆大妄为。
这样的人……哪里是能用“乖巧”二字形容的?
用了小半碗鸡汤燕窝,又用了小半碗红枣糖水,容珩心里暗暗估计着叶见窈的食量——
不能用的太多。
不能用的太急。
六七分饱便好,不然胃受了激,缩食之人又要难受的。
于是他起身,又盛了小半碗鲜虾粥,红萝卜碎和青葱点缀其里,也算色香味俱全。
“再帮孤试试这个。”
虾粥被他俯身递到了叶见窈面前。
叶见窈伸手去接。
他抬眸,正对上叶见窈苍白的脸色和手掌刚刚结好的粉色的痂。
少年人一滞,只觉空气都有些沉闷。
凤眼为敛,未曾看向见窈。
半晌,他说了一句——
“昨日,烛火昏暗……孤一心只在书籍之上,并未发现你有所不适……”
一句话太子说的断断续续,即使头微微偏着,眼神也不知道放在哪里,张口又闭口,说的极为艰难。
竟是在解释。
惊得叶见窈猛然抬眼看他,即刻起身,极为惶恐的模样。
“小民省的。”
她俯身跪拜,手掌和额头都贴在了冰凉的青石砖上,语速极快,每个字都情真意切,“能伺候殿下用药是小民的荣幸,实不敢有所怨言。”
话里说的是不敢有所怨言。
态度做的极为诚心恭敬。
可俯身递粥的容珩还是一下子卡了壳。
像是被人猛地掐住脖子一样。
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他呐呐开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