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龙亦不像别人一样表达愤怒时会歇斯底里和失控难耐,相反他这个人越是气愤面上就越是云淡风轻,连一丝多余起伏都看不到,只有那双愈发深沉幽暗下去的眸子看得人心悸怔忡。
她想到这里的时候其实自己内心也微微惊讶,她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自己已经这样了解熟悉殷龙亦,从他的每一个表情举动,她都能精准分辨出他的内心情感。
付西漫别过脸不去看殷龙亦,莫名感到一些惧意,低下了一点头。
殷龙亦纯白的衣角在余光里一晃而过,他大步跨出了厨房,路过她身边时停顿了片刻,紧接着穿鞋拉开房门又用力合上。他离开得很快,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付西漫身体脱力,抵着硬实门板缓缓下滑。她出神地想起昨晚殷龙亦还在低声细语对她说,让她听话一些,不要总是气他,他们就这样好好过。
那时他语气温柔又缱绻,很像正在诉说委婉动听的情话。
现在殷龙亦冷漠地摔门而去,只留下厨房地板上的一片狼藉。
谢清彦在阳台上打完了电话,从她所处的位置能够亲眼看着殷龙亦和付西漫在厨房全程不过只短短说了几句话,向来和颜悦色的男人身上温和的气息就飞速变了,房门被他砸得剧烈哐当作响,可怜兮兮地承受了男人所有的怒气。
她踱着步子小心走过去:“西漫,这又是怎么了?”
明知故问,他们会起矛盾的唯一导火索也只有咖啡店里的事,可谢清彦是想知道付西漫到底是说了什么话才惹殷龙亦发那么大脾气。
付西漫缓缓挪动了一下后背,情绪很淡:“没什么。”
“那这个姓殷的……”
付西漫抬眼看谢清彦,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我发现你挺有预言家潜质的。”
“什么?”
“之前我们还是三个人,现在你说得对,中秋确实只有我们两个人过了。”
谢清彦闻言叹气道:“真搞不明白你,大过节的有什么好吵的,人家也没干什么过分的事,你非要这样扫兴,还闹成这样难看。”她太了解付西漫的性子,无外乎是真的讲了不太好听的话,否则很难点燃殷龙亦这颗哑炮。
付西漫明白谢清彦帮着殷龙亦讲话的原因:“怎么,跟你女朋友打完电话了?”
谢清彦目光变得不太自然,支支吾吾着:“嗯……”
“她怎么说?”
“就说她和姓殷的是普通朋友啊,然后碰巧在外面见到了一块儿喝杯咖啡。”
付西漫又问:“这会儿你们又不分手了?”
“西漫,她和我道歉了,说之前确实是她做得不对……”谢清彦只要一提起兰雪就像个完全打开的话匣子一样根本刹不住车,滔滔不绝,“然后我自己想了想,其实我好像也没有做得很好,总是动不动就和她吵都没问一下原因,她之前是忙着新店开业压力太大了不想影响我才老是出去找陌生人玩……”
付西漫一边沉默地听她讲兰雪,一边进厨房收拾地面的脏乱。一个人住的时候她基本不做饭,日常都是外卖或者速食解决,殷龙亦来找她的时候这些活又都是他一人包揽,因此她很少做琐碎的小事,拿着拖把拖地的时候恍一愣神,都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碰这玩意儿是多久以前了。
谢清彦走过来想帮她,她挥挥手说不用你坐着去吧,厨房这边地方太小了,容下两个人很难再有活动空间。她还算麻溜地清扫干净,把手指伸在水龙头下不断地冲刷着。
先前那条鱼已经被扔进了垃圾桶,这回是彻底咽气了。
倾泻而下的水柱清凉冰冷,付西漫指尖被冲得发麻,她拧上水龙头,手指在裤子上随意抹了两下,把水珠擦拭干净。
“做饭的人走了,我们今天只能出去吃了。”她平静地对谢清彦宣布。
谢清彦没有异议,她没付西漫那么挑嘴难伺候,基本什么都能吃。
终于松懈下来,积攒许久的劳累在这时排山倒海压垮了她,她总算忍不住打着哈欠回卧室睡觉。
没隔几分钟付西漫再去看她的时候,已经隔着门板听见她声如洪钟的鼾声。
付西漫抱着电脑坐到沙发上开始写推广稿,这是工作室本月度需要交的任务。
手指上莫名像有千斤重,断断续续敲了几个字就再也敲不下去。
她心静不下来,打开手机看和殷龙亦的聊天页面没有新消息,来电显示也一片空白。
下午猝不及防下了一场雨,房屋仿佛漏水,整个室内都泛着潮湿水汽。付西漫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似的,殷龙亦真的就这么走了。
她脑子里像是有一根神经猛然断裂,于是整片中枢开始罢工宕机,停止一切运转。
归于寂静。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付西漫出门下楼拐进地下停车场,看到殷龙亦往常停车的车位上此刻空空荡荡,没有半分车的影子。
他大概是真的气狠了,以前一直停在这儿方便两人外出的张扬迈凯伦,这回直接连车都开着走了。
付西漫终于明白这个事实,完全接受的时候也并没有多少难受或是愧疚的感觉产生,在她看来殷龙亦总是要走,或早或晚,时间问题而已。
她不过说话口气稍微重了一些他就已经这样生气,其实早点走也算好事,避免日后会产生更加激烈的争吵。
从小到大,付西漫能够留住的东西就少之又少,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总归最后都是要离她而去的。她心知肚明,也欣然接受,一颗鲜活的心早在日复一日的磨砺摧折下变得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