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伶们背对佟苓,朝吟心挤眉弄眼,还掐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说话。
她蹲在榻前,温声问:“吟心,你怎么样?若是身子不爽,我去给你请大夫。”
“不必了,大夫想来也不会给我这种人看病,就算有,也只会给夫人平添麻烦,我们这些人是不配看病的。”
她听后心中逆反,凭什么看病还得分个贫贱富贵:“去,找个大夫来,给吟心看病。”
一伶人言辞激动,道了声“是”,便跑了出去。
确实如吟心所说,伶人请医这是极不允许的,一是忌讳;二为富人看不起他们,不愿给他们请大夫看病。
若是病了,便草革一裹,随便扔到荒山。
“多谢夫人,吟心不配得夫人厚爱。我确实给夫人下了药,但绝不是毒药,吟心心慕夫人,因常浣衣,不得与您相见。苏叶一死,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便在梳篦和香露中放了合-欢散,不料被路将军发现,才关入柴房之中。”
其他伶人听完吟心的话,早已磕头跪地,生怕方才撒谎诓骗夫人,被吟心连累。
不知怎的,佟苓见他总觉得亲近,就算是他如此说,佟苓也不生气,或许是他敢直面自己心思不纯,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没关系,我不怨你。你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才好给我当差。”
言语之际,佟苓回头扫视身后众人。
伶人们面色张皇,眼神闪烁,方才跪在榻前的人,不知何时,早已退到了远处角落里。
吟心眼角含泪,他看向佟苓的瞳中,满是感激之情。
她回看吟心,又打量余下伶人,谁所言非虚,一看便知。
看来这些伶人是不能留了,满口谎话,生怕同伴连累了自己,这样的人迟早是个祸患,佟苓心想。
路欣文此番想来也是警醒,要她别那么嚣张,这里终归是他路欣文的府邸。
她斟酌片刻,道:“你们去找将军领些银钱,出府去吧,若是将军问起,便说是我的吩咐。”
伶人们惊慌失措,还想祈求夫人留下他们:“夫人,这是吟心的错,我们只不过是心疼他,所以才撒了谎,为何您对吟心心生怜惜,却要我们出府?”
“夫人,我们跟随你,这样的身世出了府还能干什么?求你留下我们!”
“夫人您说过,最爱我的舞,要看我的舞看一辈子,您难道忘了吗?”
“她说了,要你们出府,难道听不明白吗?”不知何时,路欣文已站在众人身后。
“夫人……”其中一名伶人抓住佟苓脚踝,正水眸眨动仰视她。
她别过头,目光似求助般看向路欣文。
“翟城,动手!”路欣文了悟。
一声声求饶回荡在她耳边,她干脆背过身不去面对他们。
路欣文押着若干伶人去了外边,他没强迫佟苓赶吟心走。
“你放心,路欣文想来是要敲打我,我将其他人赶出府为的是让他宽心,我不会赶你走的。”她眉眼带笑,依旧用温柔的语气对吟心说话。
吟心颔首,乖巧看向她的脸,而后面带笑意阖上眼沉沉睡去。
佟苓等大夫来给吟心看过伤后,才安心往自己屋内去。
走出下人房时,已入了夜。
那位请医的伶人,以为自己会得到夫人重视,不料进府还未曾喘口气,便得收拾行李含泪离去。
佟苓路过书房时,想着今日之事务必要给路欣文道谢,感谢他没强行将吟心赶走,今日虽有误会,可结局总归是好的。
书房内,灯火未灭,路欣文的影子也被火光照影在窗纸上。
她敲了敲门,清了清嗓:“那个,我想跟你道谢,感谢你从吟心手上救下我,才避免犯下大错。还感谢你,既责罚了他又给他留了余地。”
“嗯…我说完了,你也早些歇息。”
最后一句,她嗓音渐弱,话没说完,便转身开溜。
“站住——”
书房中,传来一道急切的喊声。
她滞住步子,僵硬转身,她还不知该如何与这位多得的夫婿相处。
路欣文打开房门,若隐若现的月光洒在他的眉宇间,他的眸光变得温和,便似初见时一般明亮通透。
高耸的鼻梁,黑夜中仍白皙的肌肤,薄唇上挑,连她这副新得的妩媚相貌,和他意气风发的气息相比,都只能败下阵来。
他薄唇轻启,像是贴着她的耳边-灌入话语,一字一句愈发清晰。
“这些时日,你很是奇怪,从前苏叶还在时,也不见你因为我为他做了什么来感谢我。到底是你变了还是这个吟心有什么不同之处?我想听你跟我好好说道说道。”
“这…我只是想感谢你,没别的意思…那什么…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她语速拖沓敷衍他,随后立马转身强装镇定往前走。
“你性情大变,今日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路欣文见她要走,忙伸手去抓她。
佟苓本就弱小的身子被他这么一拽,便失重向后倒去。
情急之下,他顺势接住她,佟苓就这么莫名投入了他的怀中。
二人心中皆是一诧,都不敢直视对方。
黑夜中,两人心跳同时打鼓,对方也都能听到,佟苓面色红如关羽,死死咬住唇角。
路欣文吞了吞口水,他也不知该如何,就这么僵硬地搂着她。
他的夫人,确实变了,换作往日,他放荡的妻子,定然不会这般矜持。
他眸中茫然,他愈发觉着,怀里的女子是一个陌生人。
半晌后,路欣文薄唇翕动,似张欲合卯足勇气憋出几个字:“我…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