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九月十八行到张家口,傍晚才刚歇下,忽然一阵冰雹,噼里啪啦地落了一院子的冰,紧跟着大雪纷飞,才刚掌灯,院子屋顶就全白了。
落雪照理该穿貂。可现才九月中,出门在外的,哪儿来的皮裘?还貂?
幸而中秋、重阳两个大节,后院妇人都跟我进了棉衣、皮衣。
换穿上玉婷做的鼠皮袍子,披上琴雅送的青狐皮斗篷,我来瞧绮罗。
绮罗穿着小袄,披着棉袍倚在炕上,看春花指挥秦栓儿、秦锁儿搬抬衣箱。
看到我来,绮罗想起身,为我拦住:“歇着吧!”
跟着在炕上坐下,摸摸绮罗身上的丝棉袍,我皱眉:“你的皮袄呢?”
绮罗无奈回我:“贝勒爷明鉴,七月出门的时候奴婢没想到现在下雪!”
其实我也没有想到。
绮罗重病初愈,至今还需罗美看诊,早晚都喝汤药。
俗话说“雪后寒”。明早赶路,绮罗离了暖炕,再没得皮衣,可是坐病?
“高无庸,”我吩咐:“将爷的皮袄套裤拿两套来!再将爷的手炉拿来!”
绮罗既然没带冬衣,想必也不会带手炉这些。
“嗻!”高无庸答应一声,转身送来两个衣裳包袱和手炉。
打开包袱:一套石青云纹缎面灰鼠皮袄裤,一套银灰云纹缎面青鼠皮裤。虽不知道是谁做的,但看面料不是稀罕的西洋哆罗呢,雀金呢,就知道是格格们的针线。绮罗穿无碍。
我告诉绮罗:“这是爷的衣裳,你穿着大的话,今晚让春花给改改。”
逢年过节都收许多新衣裳,压根穿不了。这两套既给了绮罗,自然随她穿用,甚至于给春花也成。
“奴婢谢贝勒爷恩典!”绮罗难得地露出笑意。
“再这个手炉也给你!”
嗯,于绮罗也大了,沉了。不过这铜制的家伙事,一时半会的可没法改,先凑合着用吧!
……
早起雪还没停,地面积了有尺厚。这么大的雪,我寻思:今儿多半是走不了了。
果然,朝会上,领前锋营负责前哨探路的胤褆以风雪阻路,车马难行为由奏请皇阿玛驻留张家口,等雪停了再起驾……
今儿九月十九观音菩萨寿诞,下朝后我回书房坐香,高无庸忽然回我:“爷,东宫文总管来了!”
文德馨?太子?
我赶紧叫请。
“四爷,”文德馨打千站起后接过小太监手里硕大的衣裳包袱,转递给我:“早晌上朝,太子爷看您没带雪褂子,特打发奴才来送衣裳!”
我闻声谢恩:“臣弟谢太子爷恩典!”
起身接过包袱,我志诚道谢:“有劳文总管!”
“高无庸!”
高无庸奉上二十两的银票荷包。
……
送走文德馨,我打开包袱:两件石青、柳青云龙纹、团花纹的暗花缎面貂褂和一件紫貂端罩。都没有黄带子,就不是太子日用,想必是内务府库房里的存货。
高无庸拿来针给貂褂缝黄带子,高福进来回我:“爷,内务府的运粮车为雪堵在道上了,今儿未曾到!”
言外之意:一早去内务府,没领到分例!
皇阿玛出巡,仪仗都跟出征一样,每日由内务府统一调配粮草。
我闻声一怔:“咱们的粮食菜蔬能抵几日?”
“爷,肉禽菜蔬就只两日,米面有三日,炭原也有三日,但因为天冷烧炕,现就只够一日的了。”
这么点?我皱眉:运粮车堵道上,过不来,仪仗肯定也没法走。明儿能启程还好,不能的话,这炭要打哪儿来?
过万人的仪仗,就张家口这地方,能供得起?
这天没炭可不成。
“高福,”我吩咐:“你让厨房将做三天饭和你绮主子煎药的炭给预留出来。至于烧炕不够,就委屈大家伙挤挤吧!”
不管怎样,得保证一日三顿热饭菜。
“高无庸,”我又吩咐:“将爷的皮棉衣裳都拿出来,分给没有冬衣的侍卫常随!”
侍卫日夜巡逻,长随出出进进,不能守着火炕,没有厚衣裳可不成。
我没得白放着衣裳,听凭门下冻死。
……
打发走高福。我来东宫谢恩。说起今儿运粮车没到的事,太子不以为意道:“索额图已派人征粮征炭去了。”
张家口穷乡僻壤,百姓多烧柴咽糠,哪儿来的粮炭?
但对着太子,我啥都没说。太子英明,这么明摆着的事不会想不到。在其位,谋其政。索额图作为内务府总管得给皇阿玛交代,不能啥都不干。
就希望,征粮征炭的兵丁记得皇阿玛不许扰民的圣谕,别伤天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