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同胤祥一块出门消食,顺带查岗。
经过御书房,看到梁九功端着盛放绿头牌的托盘打屋里出来交给廊下候着的执守侍,没一句交待,挥手示意收走,意思就是皇阿玛今儿不招幸后宫。
我和胤祥对视一眼,悄然离开。
皇阿玛每天手不释卷,读书必至夜分。我们当儿子的实不宜上前讨嫌。
就是不知道皇阿玛今儿读什么书?
想起去岁围场罗美救回绮罗之后,我往御帐请罪,皇阿玛在读《旧唐书》的往事,我心里一动:皇阿玛该不是现跟我和胤祥一般临时抱佛脚,赶读周礼唐乐吧?
毕竟史海浩瀚,包罗万象,圣明如皇阿玛也少不了“温故而知新”。
似绮罗每日游手好闲,不摸书本,学问还比人都精深,实属凤毛麟角——孔圣都说他是“学而知之”,不是“生而知之”。“生而知之”者有,但很稀少。
绮罗就有些“生而知之”的意思,福报很大,就是再大的福报总有耗尽时候,我想等绮罗胳膊好了,就点化她跟我一起学佛!
……
走出好长一段路,我方体觉身边胤祥异乎寻常的沉默。转脸望向胤祥,胤祥察觉到了,跟我笑道:“四哥,今儿都三月下旬了,再有一个来月,就是皇阿玛万寿,我在想这寿礼的事。”
确实,我点头:今年不比往年,皇阿玛四十九万寿,且只有太子,我和十三弟三个儿子随驾,这寿礼马虎不得。幸而我早做预备,已抄好一百部金刚经,寻到了两张董其昌的山水和一册《行楷书太上感应篇》,可以让一份出来给胤祥。
“十三弟,”我告诉:“我前儿得了两张董其昌的山水画和字帖,回头拿给你瞧瞧!”
“四哥,您有心,就是我还没有开府——”
言外之意,就是不用我帮忙,自己尽力办。
也行!我点头:横竖我有,不用担心临时抱佛脚!
胤祥笑道:“四哥,皇阿玛现在江南,以曹寅的忠心,这万寿节少不了孝敬。”
嗯,我接茬点头,寻思曹寅会进什么寿礼?
古董字画肯定少不了——心念转过,我顿感压力。生为开府建衙的成年皇子,皇阿玛的万事节礼,我如何能叫一个包衣奴才给比下去?
不行,我立刻决定:还得让戴铎用心去寻!
这个时节,荷花池还没生出荷叶,一眼望穿的池面跟绮罗的穿衣镜一般平整。
行到池子中间空旷无人处,胤祥悄声问我:“四哥,您有没觉得曹寅家班比去岁多了很多人?”
我闻声一愣,随即发现还真是!
去岁南巡皇阿玛驻陛江宁织造局,曹寅给侍卫处报的家班人头是八十来个,这回可是一百五十余人——一年而已,就翻了倍?
俗话说“三年为学,五年为徒”,似前门铺子的伙计学徒都得三年,而歌舞曲艺这种讲究“童子功”的行当,无不是打小拜师学艺——没得个五年六年都出不了师,而想成角,八年、十年都是寻常。
皇阿玛南巡原是体察民情,先每到一处,宴请地方,除了内务府府班,都有征用当地百戏。
江南富甲天下,有钱人多,家班也多。不拘曹寅想排什么,都能找到足够人手,曹寅完全没必要将他家班搞这么大——进班才学习一年的孩子能当什么用?
跑龙套都不够格!
转念想到随皇阿玛来宿迁的曹寅家班百余人并没见一个学艺孩子,我心里一动:曹寅打哪儿弄来这许多学艺有成的妙龄歌舞伎?又为什么弄来这些美貌歌舞伎?
“四哥,”胤祥的声音更低了:“您还记得去岁七月,佟国维六十大寿,退了您的寿礼?”
当然记得,鄂伦岱干的。当时鄂伦岱管收礼,他跟老八交好,故意地退了我的礼,收了老八的礼——甚至于包括两个江南歌舞伎。
我恍然:皇阿玛春秋正盛,既来了江南这佳丽地,曹寅作为心腹,哪儿有不预备孝敬的理?
何况这都是有前车之鉴的,现宫里的王庶妃王密云原就是曹寅家班舞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