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系统不会出现这种错误。”齐铎很肯定。
戚安压住混乱思绪,说:“你一个新人不太懂规则,只要答案正确,下一秒玩家就会被传送回起点,往前迈一步就能出现场了。”
齐铎摇了摇头,又是否认又是无奈,在房内巡查一周后,又走出房外。焦棠随他出去,屋内的空气太闷了,她对于幽闭的空间从无好感。
林西与屋内朝戚安争辩,“你是老玩家,难道没有类似经验或者听过类似传闻?”
戚安反唇相讥:“你不是经验更老吗?你都没有,我怎么会有。”
齐铎揉揉眉头,望向天上灰蒙蒙的光,问焦棠:“没办法修复棺钉?”
焦棠摇摇头:“没那么容易,需要同材质的杆子才行。”
那这条路算是堵死了!齐铎凝重看着她:“如果你留在这里,可以应付吗?”
焦棠皱眉,什么叫她留在这里,难道齐铎不留下吗?但是她很诚恳地点头:“或许行吧。”
“你别或许啊。”
“谁知道呢?”焦棠摊手,靠向栏杆,闭上眼享受凉风从发中穿过,仿佛这样能将燥意都赶出身体。
齐铎拉下嘴角,竟然对一个新认识的玩家产生了队友间同进退的情感?焦棠除了潜力大,还有什么值得他破例留下的吗?
破例?齐铎蓦然如梦初醒,朝门内喊道:“以往的答案是不是只有凶手名字?”
林西与戚安停下争吵,看向他。这话什么意思?只有凶手?除了凶手还有什么?
齐铎靠在门框上,朝里面人更清楚地表达疑问:“老玩家们,以前是不是只要写上凶手名字就可以通关?”
“对啊。”林西不明所以。
“既然如此。什么情况下,系统会判定答案正确,但没有给出满分呢?”齐铎又问。
林西愣愣看他。
齐铎知道靠他退化的智商,肯定想不到答案,遂揭开谜底。“那就是只回答对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没答上。”
“不可能吧。曾原、李雁、葛红春,三个有可能作案的凶手,我们都写上了。还有谁没答上?”林西想不通。
齐铎发出爽朗笑声,十分笃定。“如果还有一位遗落的帮凶呢?”
戚安:“什么帮凶?”
“一个和曾原、李雁、葛红春有相同遭遇的女人。”
林西难以置信:“还有与白昭迎有染的男人?”
焦棠冷冰冰宣判林西道德上的死刑,说:“只要白昭迎还去医院找你,就一定会有下一个男人。”
林西彻底懵逼了,怎么又关他事?
齐铎:“你还记得白昭迎衣柜后面那三句话吗?”
从他便秘般的苦脸可见,他已忘得一干二净。
齐铎再次调动他的记忆,念道:“‘他说爱我,他一定会杀了我,对不起。1997.6.10’、‘他爱我,他会杀了我,对不起。1997.11.25’、‘爱我,别杀我,对不起。1998.2.17’。”
林西:“这有什么关系吗?”
焦棠替他划重点。“注意日期。1997年6月10日,这个日子前后发生什么事呢?5月18日,陆庆和白昭迎解除婚约,几日后,白昭迎被陆庆打。5月23日她去找你,倾诉有一个爱家暴的男友。6月8日,曾原的丈夫倪海生就失踪了。第二句,1997年11月25日,对应阮至深,他在11月23日失踪。第三句,1998年2月17日,对应沈思章,他在2月15日失踪了。”
焦棠目中并无杂质,但林西被她盯得毛骨悚然。“每个男人失踪之后,白昭迎都会惊恐地写下相似的内容。这是不是太凑巧了?”
林西呆滞住,他不敢说出一个颠覆他过往记忆的理由。
焦棠逼近他,问:“那些被杀后藏尸的男人真的是因为出轨,被他们的爱人杀的吗?”
戚安抱住身体,舌头都打结了。“不,是白昭迎杀了他们。”
焦棠继续追问:“她身上的伤真的是男人打出来的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是!如果说沈思章是双重性格的家暴男,不可能倪海生和阮至深也都是吧?但是从白昭迎到医院就诊的记录上面看,她每一次都是带着伤过去的。
白昭迎为了接近林西 ,取得他的同情,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她只是拼命用肮脏的灵魂和手段去维持住,自己在林西面前圣洁又脆弱的形象,还有自己可怜的尊严。
林西绝望地闭上眼睛,他喃喃自语:“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了我,她为什么要杀人?她没必要杀人。”
“因为她不甘心。”焦棠退后一步,很直接地说出猜想:“你会喜欢上你的护士,对吗?”
林西脸滚烫发红,感觉今天自己连内里都要被他们扒光。他嗫嚅:“你怎么……”
焦棠:“黄芙蕖今年3月份入职。”
这和黄芙蕖什么关系?林西不解。
焦棠加快语速:“这是她寻找下一个目标的原因。护士流动性大,只要她去‘看病’时,发现不同的前台护士又在与你打情骂俏,她的恨意就会加深,她会将情人当作你的替身,一次次将‘你’杀死。”
齐铎接下去:“杀了一个你,就会寻找下一个目标。倪海生、阮至深、沈思章,全是公认的‘才子’,在厂里拥有较高的文凭和修养。他们都是代替你去死掉的可怜虫。”
“求你别说了。”三观崩塌的林西颓丧地歪在墙角,无力地埋下头,他从来没怎么用心,又怎么会理解白昭迎为了他,为了尊严,连心都可以不要。
戚安恨恨剁脚,叫骂道:“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他们,害死刘志远。要不是刘志远那天穿了你的衣服,他也不会被白昭迎盯上。”
“行了,这个时候追究这种历史遗留问题,没有意义。”齐铎摁住要冲上去踢人的戚安。
“如果没猜错,白昭迎接近他们的借口,应该是补习英语之类相关的话题,只有这种学习的话题才能吸引住几位热爱知识的男人。从3月份开始,白昭迎主动提出给另一个家庭补习……”
齐铎话话没说完,林西立马跳起来,喊:“是刘荷。”
刘荷,第一个发现白昭迎尸体的人,发誓说没有见到任何人离开411的人,撒谎了。因为李雁住在203,葛红春在门外摆摊,她们二人要从4楼返回楼下,极大可能会与住在3楼的刘荷碰面。
当然极大可能也代表她确实错过了二人。可是,白昭迎替她儿子补习是板上钉钉的事,依据其他情况推理,她的丈夫也很可能被白昭迎迷住了。
曾原可能用“与白昭迎接触的男人都会无故失踪”这一点,作为刘荷思想上最后一根稻草,迫使她成为犯罪中最关键的一环,一个无作为的目击证人。
当女人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她们可以成为最牢固的盟友。
齐铎抓起笔与金纸,在其他人赞许的目光中,写下“刘荷”二字。
纸上缓缓显示黑色字迹。这段混乱的旅程,终于慢慢要落下帷幕。
风就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狂烈地灌入房中。明明还微亮的天空刹那遁入无际黑暗。这变故来得太快,四人来不及骂“卧槽”,已抓起可以保命的道具或法器,冲出房间。
屋外狂风呼啸,整栋宿舍楼仿佛一条在大海风暴中颠簸的孤舟,即将被滚滚而至的鬼气吞没。
“白昭迎预感到你要离开了,她要拦住你。”焦棠飞速跨下台阶,朝林西喊,她一辈子都没这么声嘶力竭喊过。
刚说完,楼梯突然扭动翻转,要将“身上”的人甩下去,戚安啊一声,扶住栏杆稳住,吓得五级连跳下去。
焦棠已跑至下一个楼梯间,猛然颤动的地板将她掀翻,她左右摇晃,想攀住一个定点。就在这时,前面的齐铎返身将她接住,手拍向墙壁,震动顿然变小了。
啊!
是林西的惨叫声。
两人奔到4楼时,看见林西已被白昭迎困住。焦棠二话不说,摸出铜钱剑奋力刺向她,这一刺加持了缚灵咒,白昭迎当即半边身体散发黑气。
而白昭迎趁焦棠收剑这个空隙,死死抱住林西,另一半身子已挤进他体内。这架势仿佛宣告,今日她哪怕魂飞魄散,也要与林西/莫国志永远融合在一起。
焦棠无计可施,怕再用灵符会连林西的魂魄也驱散。
戚安拉起她,喊:“走吧,是他自己作的孽,不怪我们。”
焦棠再看林西,已两眼翻白,印堂散发黑气。齐铎挪动一步,挡住她视线,催她快走。
“救我!”身后爆发出林西底气十足的求救声。三人惊讶回头,一条女鬼正与白昭迎厮打,似乎有意拦住白昭迎。
林西捡回半条命,边跑边朝那女鬼道谢:“你两次三番救我,谢谢你,以后我会每天给你上香。”
他认得,这是假扮前妻唐意如,让他神智归位的女鬼。
焦棠也认得,这是楼里其中一条老鬼,死了有些年头了,因为镇棺钉缘故,一直徘徊在楼内,无法去“投胎”。如今镇棺钉撤掉,它终于自由了。
四人奔到一楼,地面升起令人窒息的瘴气,地面轰隆隆如万马疾驰,朝他们而来。
戚安尖叫跳起来,她苍白地瞪向因泥土翻动露出来的几具尸骨,再一次对白昭迎产生强烈的同情与恐惧。
她要抬头,林西却将她头压得死死的。她大叫:“林西,你放开。”
林西果然放开,下一秒如期而至的尖叫贯穿耳膜。
戚安两脚发虚,想晕过去算了。那些趴在围墙上,探出脑袋的怪物已经顺着墙根爬下来,密密麻麻,前仆后继。
今天大概要葬身在此了。戚安怕到极致,生出莫大哀愁。
“愣着干什么?”林西一巴掌拍醒她,拉着她就往前狂跑。
她才回过神,见到前方两个身影往宿舍门口冲。现在出去岂不是死得更快?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夸奖,这临危不乱的聪明脑袋了。
可她不敢停,后面的鬼伸长手臂,已落在她的脚跟后面,还有十几只已打算“超车”截住她。
焦棠已没时间朝后扔法器或符篆,此时她死死盯住那个明亮的门卫室,还有桌上半隐半现的廖老头明亮的“地中海”。
这个一直被她忽略的角落,无论在哪个时空,总是点着一盏灯,伏着一个老头——这就是两个空间的交集处。
几乎在林西关上门卫室铝合金玻璃门的同时,无数的鬼像飞蛾般扑向玻璃上。
焦棠用上所有驱鬼的符篆,在门卫室布下脆弱的结界,鬼撞击在上面,不甘地嘶吼,死命要挤进来。
鬼太多了,结界坚持不了多久。她看向金纸,刘荷二字已逐渐变为灰色。
快点!再快点!
当第一条鬼塞进来脑袋时,焦棠提起剑割断它的脖颈,它掉落的脑袋嚎叫着扑向戚安。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鬼,不顾侵蚀烧毁的躯体,涌进来……
时光度秒如年,“刘荷”二字终于死死地印在纸上。
万千鬼魅挤破门窗,里面却已无玩家的身影,它们愤怒地狂啸,想穿梭进另一个空间去猎食。
整个世界骤然往下陷,地下巨大的漩涡将它们吸食,压缩、消化、最后化作无形的元气。其中那道碎花裙身影凄然大笑,笑声转为哭声,逐渐沉沦在虚无中。
她的魂体破碎前,默念着一个时间,固执地想追寻时光回到九六年。
1996年11月3日,白昭迎神采奕奕站在讲台边,看向话筒旁谈吐风趣的年轻归国医生,不经意泄露一抹贪慕的怯羞。
讲台下,第一排右边,曾原递给倪海生铅笔,朝他甜甜的笑。中间一排,李雁偷偷拿出怀里的馒头,递给认真做笔记的沈思章。靠近后门的角落,葛红春局促地拉身上的衣服,阮至深从桌下牵住她不安的手指。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跑进来,温暖地投入每个人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