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溯是五皇子的人,不太方便回答三皇子的话,施睿自认是景溯的朋友,不妨帮他回个话。
贺兰悯恭敬道:“在下听说,国子学不拘一格降人才,即使是非官员之子,若是才学优秀,也有机会能入学读书,因此斗胆作文,呈与祭酒大人。”
三皇子笑道:“我朝确实有这个规定。我看这位学子的确才学俱佳,不如就由我做这个主,准他入学,范祭酒看怎么样?”
范祭酒早就存了这份心思,有三皇子顺水推舟如何不好,立马就要同意。
“殿下,容我禀告一句,这个贺兰悯可是胡人。”
赵仲宣今天已经碰了多次霉头,按理说不该继续出头,可眼看着三皇子不明所以,就要让贺兰悯进国子学了,他一着急,就喊出了声。
“哦?”三皇子的眼神凌厉起来,望着贺兰悯,像在要一个解释。
“殿下。我母亲是汉人,我出生在夏苍交接的夏州。”贺兰悯从容说道,“我到底是苍国人还是夏国人,全在于我的心之所向。而我想,我已经用这篇策略,表明了我的立场。”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贺兰悯身上。暮色斜射进窗户,让他原本就比旁人更加浅淡的瞳孔,更加像个剔透的琉璃珠子。
大夏文德昌盛,会吸引这些野蛮胡人也是应有之理。
谁说这眼里容纳的,就不能是大夏的河山?
“全在心之所向,说的好。”三皇子再次大笑出声,语气不掩激赏,“若是天底下多一些像你这样的人,大夏何愁边境之患?”
他甚至拍了拍贺兰悯的肩,以示鼓励:“进入国子学,以后可就有了参加会试的资格。本宫真的很想看看,日后你能腾飞到何种程度。”
有了三皇子这番话,看来贺兰悯入学,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赵仲宣暗自握紧了拳头,忍不住回头去看景溯。
景溯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也对,这贺兰悯,归根结底是他带来的人,现在被三皇子如此赞赏,以后难道去投靠三皇子?
这下可够景溯头疼的了,说不定就因为这件事,被五皇子厌弃了,也有可能啊。
想到这里,赵仲宣糟糕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铛铛铛——”
国子学的下学钟声响起,这寻常又不寻常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定国公府的马车上,马儿如早上一般平稳地跑着,车上的二人却没有了早上的轻松愉悦。
“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
最终还是景溯先沉不住气,率先打破了沉默,“是觉得我不会帮你吗?是觉得我会把你锁在疏风苑,不让你来上课吗?”
贺兰悯倚着车窗,神色疏离:“参考景世子以往的作风,未尝没有可能。”
“如果我真的想锁着你,我这段日子也不会让你随意出门了。”景溯脱口而出,“你想去国子学读书可以先跟我说啊,我肯定能帮你进去的。”
“现下我已经获得了入学资格,世子不该为我高兴吗?为何反而动怒?”
贺兰悯这话说的无懈可击,景溯一时无言。
“这不一样。”景溯纠结道,“现在你是三皇子推荐入学的,等于你以后就是他的人了,你知道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我小时候就是五皇子的伴读……现在真的搞得很难办。”
“京城传言,景世子是个只知道享乐的纨绔。”贺兰悯道,“看来也不尽然,原来你也会参与到皇子之争。”
“唉!”景溯长吁短叹,“他们最后谁能当上皇帝我不在乎,关键是五殿下这个人真的很难搞啊,他不开心了他就折腾我你知道吗,头疼头疼。”
贺兰悯截住了景溯用力敲着自己头的手。
“三皇子突然到来,不是你我可以预料到的。成为他的幕僚,也并非我的本意,你不用过多纠结。
“最重要的是,我和你不一样。他们想驾驭我,却不知道,草原上的鹰,也会挑选自己的主人。”
更多情况下,金鹰只是在高高的天空中盘旋,冷静审视,从不落下。
“被你这样一说,我好多了。”景溯心情好转了些,伸着懒腰道,“你知道吗,之前我还突发奇想,你会不会是苍国的间谍,故意借着接近我的机会,潜入大夏皇亲国戚之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刺杀陛下呢……”
景溯边说,边拿眼睛悄悄去望贺兰悯。
小世子生就一副眸光流转的桃花眼,就是盯着个木头看,也情意绵绵。
他这样饱含期待地看着贺兰悯,眸中满是担心被欺骗的恐慌,和他平日的懒散嚣张的做派完全不一样,让贺兰悯心中隐隐一动。
“世子是在试探我吗?”
贺兰悯喝了口茶水。
“世子,有位老先生求见。”
景溯正想回答,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景溯不备,身体前倾,扑进贺兰悯怀里。
这家伙的胸怎么这么硬。
景溯撞到鼻子了,一下子疼的眼泪汪汪的。
于是当下仆掀开帘子,范祭酒一把老骨头看见的,就是自家得意门生景壁唯一的嫡子,景溯景小世子伏在男人怀里,脸色通红,泪盈于睫的样子。
配上他那张面若桃花的脸,好不楚楚可怜。
范祭酒:……辣眼睛!
“景溯!”脾气不好的老头怒吼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戒尺,就往景溯身上招呼,“亏我还以为你们是正经朋友关系,我让你不学好,让你不学好!”
车内空间狭小,景溯没有了躲避的地方,左扭右拐,十分狼狈。
“凭什么就打我一个啊!贺兰悯现在也是你学生了。”
景溯很不服气。
贺兰悯挡在景溯面前,解释道:“先生误会了,我们并非您以为的那种关系。”
“那你护着他做什么,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贺兰悯仍然不闪不避,范祭酒的戒尺在他身上狠狠抽了两下,那声音景溯听着都疼。
本来,景溯提到贺兰悯,是想把他也拖下水,现在他替自己挨了两下,心情却又有所不同。
“方才马车突然停下,景溯没有坐稳,鼻骨撞到怀中,才造成了您看到的景象。”
“哼,我可是打听到,景溯专程跑到漠北,破坏了一桩亲事,还把新郎官掳到了京城,这事传的沸沸扬扬,简直是败坏国公府门楣。——这事可是真的?”
景溯内心忐忑,这事可大可小,但若是被范祭酒知道了,一定不会有自己好果子吃。
贺兰悯半天没动静,景溯没办法,只好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
宽袍大袖掩映下,景溯感到,自己的手心,被轻轻碰了一下。
?错觉吧。
“先生说笑了。”贺兰悯笑道,“传言而已,自然有夸大其实之处。再说了,如若景溯真的敢这样对我,我必然将他千刀万剐,怎么会放任他与我这般兄弟相处呢。”
贺兰悯回头望向景溯,言笑晏晏:“溯哥儿,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