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溯再凝神细看时,贺兰悯神情平静,无悲无喜,好似刚刚那抹极浅的笑容,只是景溯的错觉。
他端坐在座位上,姿势如松如竹,明明只是一届平民,周身的气质却丝毫不逊于身边从小金尊玉贵的三皇子,让人不禁暗自赞叹。
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与一个陌生人发生了一次小小的口角,就轻易谋害了另一个人的性命呢?
刘直讲一向眼神不好,去年还花了大价钱配了一副水晶叆叇,到处炫耀,夜间不辨方向,掉进池水中也是有可能的。
景溯摇摇头,越发觉得自己刚才的念头真是莫名其妙。
今日虽然开局不利,出了个命案,好在剩下的课程都很顺利。
最后一节课,是一旬一次的箭术课。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除了御没什么必要学,其他的都包含在大夏贵族子弟的课程之中。
不过,大夏重文轻武,以科举为先,除了四书五经之外的课程,大多数也就是做做样子,没有圣人之言那样抓的死紧。
考虑到学子的安全,用到的羽箭全都去掉了箭头,只留下光秃秃的一根杆。
众人对着五十步开外的靶子,稀稀拉拉地射了一会,偶尔拍拍两位皇子的马屁,本想这天就这么混过去。
“光这样也是无聊,不如大家比赛一场吧。”三皇子突然提议道。
此言一出,有人兴奋,有人哀嚎。
兴奋的是那些射艺不错的人,早就等着这一出,可以在皇子面前露一手,显示出自己的价值的人。
哀嚎的则是箭术奇差,又或是还没有想好,到底在两位皇子中站队谁的人。
本来嘛,只有五皇子一人在国子学中,那是天大的好事,只主要专心致志伺候好五皇子一人就行了。
但现在三皇子也来了,好事过了头,就成了祸事。
本来这站队皇储的事,只需要自家老爹在朝堂上小心一点也就行了,现在,这种争斗却提早扩散到了学堂之内。
不少学子昨天回去都没怎么睡,被自家老爹耳提面命,探讨究竟要选择哪位皇子。
因此三皇子提议一出,原本三三两两的学子们,就自动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队,一队站在三皇子身后,一队则与五皇子在一同一边。
只是人数差距过于悬殊,倒显得原本风光无限的五皇子,现下只有无限寂寥。
贺兰悯站在中间,没有动。
三皇子却主动走向他,面带笑容:“贺兰既在草原长大,想必箭术一定高超。”
“只是寻常而已。”贺兰悯态度有礼,却也冷淡。
三皇子眉头轻微皱了皱,转而笑道:“必然只是谦虚。”
三皇子转身,面对五皇子,声音含着揶揄。
“两队人数足有三倍之差,又该如何是好。他们都是自愿选择的,我总不好违背他们的意愿,让他们到皇弟你的队伍之中吧?我看不如这样,我只选四人,与你那队的人数相当,怎么样?”
五皇子身后,除了不可能跟他分开的景溯,只有寥寥三个人而已。
面对三皇子明晃晃的挖苦,五皇子唇角勾起嘲弄之意,轻飘飘道:“皇兄这喜欢兴师动众比来比去的性子,还是没变。”
“不比,怎么知道高下输赢?免得让人以为,侥幸坐在一间屋子,就真的能平起平坐。”
三皇子话落,随手点了四个人,贺兰悯正在其中。
景溯不满道:“三殿下,贺兰悯并未选择您的队伍,只是恰巧站在您那一边,怎么好将他也选在其中?”
这话其实还是给了三皇子面子了,因为贺兰悯刚才并没有“恰巧”站在三皇子身边,而是三皇子走到了贺兰悯附近。
“表哥可是在说笑?三殿下将贺兰悯举荐入学,他不和殿下一队,难道和表哥一队吗?”
三皇子身边,也被点到队伍中的程嘉应说。
这相当于把贺兰悯给架了起来,要是他选了景溯,岂不是背弃了举荐之情?
“听说这贺兰悯,其实是被景溯从婚礼上抢来的……”
“真的吗,那这可是深仇大恨了?”
“不可能吧,我看景溯和贺兰悯的关系看起来挺好的,今早他两不是还一起过来的吗?”
“那是从前,贺兰悯孤身一人,在京城没有庇护,不得不依附于国公府做个男宠。现在就不一样了,三殿下明显起了爱才之心,明眼人都知道选谁……”
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碍于两位皇子的存在,并没有很大声,不过只要仔细听,总归能听上那么一两耳朵。
景溯看向贺兰悯,用目光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贺兰悯施施然抱臂,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唇语吐出两个字:“求我。”
“?”
不是,这人还摆起谱来了。
景溯再次使用眼神大法,贺兰悯挑了挑眉,岿然不动。
景溯无法,只好借着袖子的掩映,准备给他抱个拳敷衍了事。
手刚抬起来,却被身边一股力道压下。
五皇子攥着景溯的手,淡淡道:“既然如此,让皇兄一分又何妨?”
贺兰悯望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袖口,眼神微沉,没说什么。
三皇子却很不高兴:“什么叫让?皇弟怕不是心中焦急,口不择言了吧。”
五皇子却不再反驳,袍袖一挥:“开始吧。”
皇子们都发话了,武官教习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乖乖做起了裁判,将练习的软弓换成硬弓,又将靶子放到百步开外。
三皇子那边,程嘉应三箭中了两箭。
施睿苦笑道:“殿下,我要射不中您别怪我啊,我这细胳膊细腿,您也知道的。”
五皇子给了他一拳:“少废话。”
施睿上去,果然三箭都没中,他主动请罪:“下次喝酒费用我全包。”
三皇子那边又上去一个武将之子,三箭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