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之间生了嫌隙,他们的妻儿自是有样学样,尤其是孩子们年纪尚小不懂隐藏,整个家里总是剑拔弩张。
秦家老两口一则偏心长子,二则知晓秦五功劳最大,生怕他影响了自己当家做主的权力,便一味地拉偏架,捧着长房,打压另外两房。
再有秦家的孙辈们本是奴仆,往日一天天的只从早到晚干活,如今一朝赎身入了学堂,捧着书本读书习字,直如从人间进了仙境。
有抓住机会拼命学习的,有如置梦中无所适从的,也有敏感自卑日日打架的,还有跟着富家同窗骗吃骗喝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秦家三个儿子直将对方看做了仇人,各施手段之下,店铺生意惨淡,田地也是日渐荒芜。幸好当日得的那笔钱足够多,他们仍旧能凭着当年置产余下的银钱维持生计。
大人们虽然糟糕,尚能勉力支持,但孩子们的定力却是没有这么足。
有的学成了满口之乎者也的书呆子,有的被同窗欺负得像鹌鹑,还有的每日跟着新交的狐朋狗友们混玩,最惨的是一个不慎沾上了赌。
沾了赌的是长房长孙,自己的零花输完了,还有父母和祖父母补贴。补贴没了,就往家中或骗或偷,再没了就直接往赌坊里借钱。
当赌坊打手带着借据上门收账的时候,秦家人才知道,那长孙借下的银子,竟是拿田产铺子去抵也不够。若非秦五家的跑来了荣国府求救,秦家的女眷们一个都逃不了,全要被卖了抵债。
只是说一千道一万,银子是秦家人自己去借的,赌坊有借条在手,秦家便不能不还钱。秦家老两口拿出了棺材本,三房则你一点我一点,总算凑够了还债的银子。
然而等赌坊的人一走,秦家人进屋关上门,便彻底闹了起来。
你说我藏私,我说你夹带;他嫌他自视甚高,他也嫌他卑躬屈膝;他骂他一事无成,他又骂他无情无义……
从指责,到对骂,再到大打出手,秦家人各自瞅准了自己的眼中钉,手脚并用,再添上脑袋和牙齿来助威,彻底打了个昏天暗地。
等到所有人筋疲力尽的停下,桌椅塌了,家具坏了,各色摆件更是碎了一地,整间屋子竟是没个完好的地方。
屋子尚且如此,秦家人更是没得好。老两口瘫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儿子孙子鼻青脸肿缺胳膊断腿,儿媳孙女更是各个掉了头发破了相。
这么一折腾,他们在城里也待不下去了,卖掉仅剩的宅子,花了一大笔丧葬费和医药费,他们只能拿着残存的一点银子,往山沟沟里买了几亩薄田,搭配着在山上找的野菜野果,勉强不饿死。
听完故事,贾赦如听天书,好半晌才眨眨眼,好奇地问,“真有这么巧?就打了一架,男的全都缺胳膊断腿、女的全都破相了?”
“就是这么巧,全都残疾破相了。”邢夫人重重点头,有些唏嘘,“我初闻之时,还想过赏他们几两银子,助他们渡过难关。结果派去的人迟了一步,他们已经出了城,我便暂且作罢了。”
“后来我听说他们到了山里,几兄弟竟还是住在一起,偏偏也没和好,时不时就要上演一回全武行,我这帮扶的心也就彻底熄了。”
“这种人确实不值得帮。”贾赦十分赞同,随即露出一个解气的笑,“方才我还想着,要如何对付他们才能给外甥和外甥媳妇出气。如今看来,竟不用我再费力气了。”
邢夫人跟着笑了笑,又皱起眉头,“只可惜先太太给出的银子收不回来了,用在他们身上,真真是白瞎了。”
贾赦却是不同的意见,“只当花点银子买他们恶人有恶报,勉强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也只能这样想了。”邢夫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如今那一家子人,便是全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找回银子是别想了。更何况便是将他们抓回来卖了,若遇到好的主家,那吃穿可比他们此时的强,还不如任由他们互相折磨更解气些。
贾赦点点头,“既然你知道这事,便派个也知道情况的人去高家守着。待外甥媳妇快撑不住时,将秦家的报应跟她说一说,别让她带着遗憾走。”
“也是,她心头估摸只有这么点挂碍了,能帮她拖几天便是几天吧。”邢夫人长长地叹息,眼中带着哀色,“高家还有两个孩子呢,若是没了娘亲,不知还要受多少苦。”
贾赦微微侧目,与她商量道,“若是你怜惜他们,等高太太去了,你把那高小小接回来养着?”
邢夫人失笑,“老爷当我这儿是什么了?我身边早养着迎春,琮哥儿也有些过来长住的意思,你还看到个孩子就想往我这里丢!”
贾赦讪笑了两声,没说他是看她有些感慨,以为她想养高小小。
“总归他们是兄妹两人,”邢夫人勾起唇角,目光悠远,“兄妹互相扶持着,又有你在旁看护着,他们的日子不会太难过的。”
说完,她站起身,往外走去,“老爷请稍候,我先把人派去高家。”
贾赦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默默饮茶,等着邢夫人吩咐完王善保家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