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
宋淼转了转眼珠,视线似有所感地盯着脚旁那根屹立于寒风中不倒的小草。
有点意思。
她状似不经意间抬起脚要踩下去,却见它登时像有生命般,草根一软便躺到了地上,直到风停之后依旧还是伏地不起。
像是在装死。
宋淼眼里掠过一瞬好奇,这才挪开步子。
殿门终于打开了。
方丈佝偻着背推开吱呀作响的门,与刚才不同的是,他的怀里多出一沓厚厚的黄纸。
宋婉之紧随其后,她手中立着三支未燃的香,神情平静,不紧不慢跟在方丈身后出来。
“祈福仪式即将开始,请闲杂人等退至两旁稍作等候。”方丈从台阶上方走到香炉面前,将黄纸尽数放进平淡道。
众人闻言皆退至两旁,留下宋婉之独自站在中央。
站于末尾的僧人将最外面的殿门合上。
骤然间,一点红光自方丈手中跃出,白烟飘飘摇摇浮起,火苗在写满符文的黄纸身上窜起,香炉四周腾起阵阵白雾。
越来越多的香灰混着纸灰打着旋儿飘起,呛得宋婉之双颊涨红,就连方丈都轻咳几声。
僧人们却恍若未觉,口中念念有词,语调低沉而怪异。
宋淼侧耳听了一下,确是祈福的经文。
想起祈福,她不由转眼细细打量起来眼前的八位僧人。
他们的双眼空洞呆滞,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是一种像什么都像是在看死物的眼神。
不知为何,像极了木偶师手中的傀儡。
理论上来讲,宋淼不觉得这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正常反应。
而且眼前不是一个,还是八个。
随着僧人们的诵经声愈发急促,符纸燃烧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炉中窜起的火苗呈现出诡异的青蓝色,映得整个殿堂一片森然。
宋婉之用青蓝色火苗点燃香,对着殿堂里的神像鞠了三躬。
她的瞳色很深,连身前摇曳的大片火苗都没映出半点光斑。
自这场法事开始,方丈口中就一直念念有词,最后他从宋婉之手中接过三支香,添于屋里的供桌上。
宋淼知道一般法事到这就算结束。
她打了个哈欠,想睡觉了。
八名僧人似影子一般,落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很轻,有序地离开了这座院落。
“结束了?”宋柏昀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纸灰,侧目朝方丈问道。
他已经问到想要的答案,现下记挂着公司的事情,对于留下来自然没有任何留恋。
蒋从文眼巴巴地盯着宋婉之,有点紧张:“那大师,是不是今天的祈福仪式过后,婉之以后身体就会一直健康了?”
看到方丈沉稳地点头后,他提起的心终于放下。
这样一来,想必父母也不会天天奚落他娶回的是个病秧子了。
“嗯。”宋柏昀口里叼着根香烟,打火机在手里转了一圈,抬起脚就要往门外走去,“多谢方丈,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等这几日忙完再来助您修缮庙宇。”
方丈却拦住他,说道:“且慢。今日的祈福仪式还差最后一桩事情需要完成,才能算是真正圆满了。”
宋柏昀疑惑:“还有什么?”
只见方丈让众人稍等,转身拖着年迈的身躯进入殿堂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冷风刮过后,他将两旁的殿门彻底推开。
接着摇晃的烛光,宋淼第一次看清里面的全貌:
正中供奉的鎏金神像垂眸俯瞰,莲花座下烛火明明灭灭。两侧的十八罗汉神态各异,眉眼在香火缭乱中似有神韵。
方丈刚敬上的三支香只剩一半,灰烬正在簌簌落在香灰堆里。
“施主们远道而来,既是求佛庇佑,还需诚心一拜。”他说着,身子退至一旁,对地上的蒲团做了个请的动作,“这方蒲团承纳过万千信徒祈愿,香火经年不绝,佛力最是灵验。”
宋淼没看地上,而是蹙眉看向佛像身前放置着的,近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神龛。
“既是替女施主祈福,要有身边的亲密重要之人一起陪同,效果才能达到最佳。”
它的主体是扭曲的乌木,表面雕刻着层层叠叠的眼睛,每只瞳孔里都镶嵌着明亮的镜片,正泛着红色光芒。
而最古怪的是——
她现在能在它身上,感受到一丝十分熟悉的邪祟气息……
这是方才所没有的。
众人这才听懂其中的含义,对视几下后点头。
毕竟难得寻到普渡寺的方丈们做这一趟法事,自然是要尽善尽美。
“心诚则灵,诸位只要能在跪拜时抛却杂念,方能与佛心相通。”方丈说罢后退半步,袈裟下摆扫过青砖,在寂静的殿内泛起细微声响。
宋淼抬眼扫了一圈,目光又落回神龛之上。
人不能病急乱投医,自然也不能逢庙就乱拜。哪怕现在身处的这普渡寺名声在外,但眼前这神龛突如其来的变化,绝非偶然。
纵使殿堂里面神像奢华,烛火通明,也依旧无法阻挡从它骨子里渗出的恶意。
她不知道方丈刚才在里面做过什么,但是从上面感知到的那股气息,能得知这和那些鬼魂口中的祂有关系。
宋家与普渡寺的方丈往来多年不假。
那宋婉之选在这里祈福是巧合吗?如果不是,那目的又是什么。
在众人皆往前面殿门走进去的时候,只有宋淼还站在原地未动。
不能拜。
她一边这样思考着,一边往僧人们方才自行离开的门口走了两步,目光却无意间与方丈对视上。
“这位施主,你怎么还站在原地?”他捻了捻腕上的一长串佛珠,眯着眼睛看她,视线陡然变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