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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珠帘不卷夜来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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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萍萍乘着夜色被侍从推入御书房时,外面初初飘起了细密的雪花。晶莹而细小的雪珠,缀在陈萍萍墨色的氅衣上,更是黑白分明。

宫人着了慌,急忙想寻把伞来,却被陈萍萍温声止住:“不过几步路,用不着如此麻烦,略走快些就是。”

宫人喏喏连声,忙推了轮椅快步往御书房赶———若是让这位大人受了寒,他怕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御书房里炭炉倒烧得暖,庆帝便未额外披衣,只穿着家常便服。

陈萍萍并未脱下氅衣。他轻轻在手心里呵了两口气,指尖对在一处,谦恭道:

“如此雪夜,陛下还召臣进宫,想必有要事相告。”

庆帝转头,望着窗外的絮状飞雪,半晌才缓缓回头,眸底淡漠平静如常:“朕,需要你去查一个人。”

“谁?”陈萍萍抚着膝上毛毯。

“荣乐安。”

陈萍萍不记得自己上次听到这个名姓是几时的事了。好像自从荣乐安被鸩杀之后,庆帝就再也不提她这个人了。

“陛下为何忽然动了如此心思?”陈萍萍垂着眉眼,问。

庆帝没有登时答话,而是先自博古架上取了个漆器描金匣子来,里面赫然是数粒香饵,幽香细细,叫人闻了便欲罢不能。

“臣记着陛下当年便命太医看过这香,却并未查出任何不妥。”

庆帝神色骤然阴翳几许:“所以朕让你查。”

见陈萍萍不言,他解释道:“昔日荣乐安在时,朝中大臣都怨声载道,言道她狐媚惑主,朕后宫有此女,乃亡国之兆。朕当时不以为意,如今想来,她的确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竟让朕对她言听计从。”

庆帝悠悠叹息。

“朕,不敢与前朝圣明君主相较。可朕自诩登基以来,知人善任,前朝后宫多贤者而少奸佞。小叶子所言为博美人一笑而以烽火戏诸侯之事,实为朕所大不齿!”

陈萍萍静静聆听着,适时温言附和道:“前朝有舒、胡二位大学士,如今后宫内那些个不安分的,经大东山之事,也都被收拾得干净。陛下识人如何,天下皆看在眼里。”

“所以朕才愈发疑她!”庆帝略有烦躁之意。“她究竟是何人,竟能左右朕的心思!”

“陛下怀疑是这香……”

庆帝不答,想来是默认了。

陈萍萍淡淡笑道:“臣向来不怎么理陛下的家事,不知这荣乐安……是如何入的宫?”

庆帝揉一揉眉心,忆道:“朕出宫微服巡访,途中正遇见她,被一伙地痞无赖围住,便命人为她解了围。”

陈萍萍微觉惊奇,身子前倾:“陛下登基已二十载有余,微服私访的次数,屈指可数,怎的偏偏那日要出访?”

庆帝闻言微怔,随即语意森然:“你说得不错。”

陈萍萍无所谓地笑笑:“陛下宽心,这世上无人能未卜先知。再者陛下出访,连臣都尚且不知,那荣乐安又如何得闻?想来不过一巧合罢了。”

庆帝面色稍霁。“嗯,确实如此。”

陈萍萍再问:“她伴驾期间,可有极力劝过您什么事,或是向您求些什么?”

庆帝凝眉思索少顷,道:“她倒从不过问国事,只是生活奢靡些,常如寻常妃子般向朕讨些绫罗绸缎、珠宝珍奇、胭脂水粉。若说进言么……去岁年关之时,朕为李瑶兮挑赏赐时,便是她出言劝朕,将虞辞剑与了李瑶兮。”

陈萍萍皱眉:“那剑……什么来头?”

“不过是外邦使臣的供奉,不足称道。”

陈萍萍静默片刻,压低了声调,问:“陛下,荣乐安遇害而亡,真的是已然被您赐死的景常在、元才人的手笔?”

庆帝戏谑地一笑:“你这老狐狸,还是如此狡猾。”

他啜了口热茶,才缓缓道:“荣乐安暴毙一事实在蹊跷,朕暗中查了多日,竟是半点蛛丝马迹也无。景常在、元才人家世寒微,于朕并无助益,当替罪羊推出去也无妨。”

陈萍萍颔首:“陛下明智。”

“总之,朕要你查清荣乐安的一切。她是什么出身,为何离奇死去,如何能操控人的心神,以及……她为何,要送李瑶兮那把剑!”

“臣领旨。”陈萍萍肃然拱手,心里却想着如何能蒙骗过皇帝陛下。

庆帝悠悠然向窗外投注一瞥。“风雪愈发大了,你尽快回去吧。官道已结冰,今夜月色又暗,叫车夫当心些驭马。”

“谢陛下挂怀,臣告退。”

陈萍萍走后,庆帝收起匣子,负手立在窗前,眺望着满地碎玉似的洁白,眸中有一丝不解。

为什么你们这些女人都心思不纯,对朕有所图谋?他想。从前是秦皇后和已经身在冷宫的淑贵妃,再从前,则是……

寂静的御书房内,庆帝孤零零的身影显得有些寂寥以及……落寞。

陈萍萍出了御书房,方敛起笑意,靠回椅背之上。

他一早便知道荣乐安实则就是朱黎。李瑶兮收到虞辞剑之后,就把真相将他全盘托出了。

只是时隔一年,庆帝竟起了疑心。

陈萍萍倒是不担心。以朱黎的行事手段,只要她不愿,只怕庆帝再查十年都查不出任何端倪来。

可虞辞剑一事,又将李瑶兮牵扯了进来,陈萍萍就不得不多加考量了。

雪天路面湿滑,车夫生怕马蹄子打滑,驾车格外小心,故花了比平日多一柱香的时间才回到陈园。

老仆人递上热姜汤:“外头天寒地冻的,您快驱驱寒要紧。”

陈萍萍捧了瓷碗在手中,听老仆人道:“这雪下得扯絮一般,来年当有个好收成。”

他方饮了一口姜汤,便又听老仆人转了话头,笑着道:“可惜了,再好看的雪,依我看,在老爷您心里头,怕是都比不得庆历二年冬的初雪吧?”

陈萍萍佯怒,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轮椅扶手,道:“油嘴滑舌,先前还觉着你稳重,近来越发与那些园子里的丫头学了。”

老仆人笑得皱纹里都能绽出花来:“甭说旁的了,就瞧您近日净为了那件什么霓裳劳心费神,那模样儿,我可是头一回见!”

陈萍萍几口喝尽姜汤,将空碗扔在桌上,面露无奈:“聒噪……”

老仆人却是忽而有些为难:

“老爷,李瑶兮身为圣女本就地位尊崇,又在京都开了桃夭居,如今财力亦是雄厚。若是与您成婚,可谓强强联手,不知可会惹陛下忌惮。”

陈萍萍得意地哼笑了一声,眯着双眼,真如千年狐狸成了精。

“阿瑶到底伶俐,早早便在咱们的陛下面前卖了乖。陛下对她的疑虑……已是消减不少。”

陈萍萍摇动轮椅来到窗前,昏黄灯色并着晶莹雪色,映在他骨相凌厉此刻却略含柔色的容颜上。

“自庆历二年冬至今,已有五载矣。”陈萍萍喟叹一声,道。“我自然晓得此举或许将令陛下猜疑,只是,我不愿令阿瑶……再等上五载了。”

老仆人心头大震。陈萍萍一生理智谨慎,行事唯考量利弊轻重,几乎到了淡漠无情的地步。

可这样一位看似心狠的权谋家,骨子里却偏偏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我曾教导范闲,要将眼光放得高一些。那时他问我,难道要将眼光放在天下?”陈萍萍兀自柔和道。“我答……也许更高一些。”

陈萍萍咳嗽两声,自嘲地摇摇头。

“可如今我觉着,还不够。”

老仆人有些跟不上陈萍萍的思绪,于是选择保持沉默。

陈萍萍深谙多说多错之理,便并没有就着这个话题深入地谈下去。

———人在做,神庙在看。

“总之,”陈萍萍加重语气,“成亲一事,不成也得成。除了她本人,再无第二人有阻拦的余地。”

朱黎将他被封锁的“感情”释放了出来。有了这部分感情,有了“爱人”的能力,他才算成为了一个人。

惟有不辜负李瑶兮,方不算辜负他自己。

……

“白姐姐,我们怎么……还不开始呀?”

白念鸾通过监视器的小屏幕,望着笑得天真又残忍、浑身散发着诡异感的欣欣,内心微微发紧。

“白姐姐,你今天表现得很不对劲哦!”欣欣蓦地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音,幽冷的笑声,回荡在片场里。

“还是说……你不是我的白姐姐?”

白念鸾极力地无声告诫自己,这只是个五岁的小女孩。

自己只需把她当成个平常的小朋友对待,便可安然无恙。

白念鸾不疾不徐地从容笑笑,略流露出一分无奈:“欣欣,你是不是又看鬼故事了?我不是白姐姐,还能是谁?”

欣欣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嘻嘻嘻,我是在和白姐姐讲故事呢,欣欣最会编故事啦!”

白念鸾唇角牵起一个和煦的弧度:“欣欣,咱们先把咖啡放下好不好?你才这么小,要少喝点咖啡,不然会长不高的。”

如果让她伪装成另外一个人,白念鸾未必像现在一样心里有底。

可是她模仿的,可是她自己。

而她,是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所以她一番话说下来,欣欣总算打消了怀疑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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