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t(要牌)”
他虽然对自己运气不看好,但也知道不能马上就停牌,因为从他上桌的那刻开始,这场游戏就不仅仅是游戏了。如果他连拼一把的勇气都没有,那这些人对他的印象可能从一开始就大打折扣。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荷官再次发牌后,沈亦白没有第一时间翻牌查看,而是看了眼站在他旁边的谢玉安,后者的注意几乎都放在他身上,所以在他看来时就弯腰把耳朵凑过来,“怎么了?”
沈亦白看着凑得很近的谢玉安,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下,而后很快反应过来稳住身子,语带笑意对后者说:“谢少,打个商量。”
谢玉安挑挑眉:“你说。”
沈亦白眉眼微弯,轻声问:“如果这把我赢了,我可不可以直接下桌?”
谢玉安还以为是什么事,答应下来:“可以,这把你赢了就换我来。”他顿了下,又问:“你不喜欢玩吗?”
沈亦白摇摇头,说了一句“只是不喜欢赌的感觉”便转头翻牌了。
谢玉安直起身,若有所思地思考这句话。
是不喜欢赌的感觉,还是…..
害怕赌上自己所有的筹码却收获令人失望的结果?
修剪圆润的食指抵着牌面,拇指轻轻翘起一角,翻开看是红桃三后,脸上没有露出什么惊喜的表情,而是像前两次发牌一样不动声色地压下牌。
“all in.”
这话一出,场上场下拿牌的围观的都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
肖明辉更是凑到沈亦白耳边问:“你牌刚好是二十一点?”
后者摇摇头,说:“没有。”
肖明辉:“……那你all in什么?”
沈亦白笑笑,没有回这句话。
在扑克游戏中,'all in'是最具戏剧性和风险性的动作之一,玩家将自己手中的所有筹码全部押注在某一轮比赛中。
通常,这意味着玩家将自己的全部赌注投入到一手牌中,要么赢得所有对手的筹码,要么输掉手中所有的筹码。
老外听到这话后,耸耸肩,然后把面前的暗牌翻过来。
暗牌是6,加上第一轮的明牌k(10)和现在发的7,一共是23——超过21点,说明爆牌了。
另外一个就是红发青年。
在听到那声all in后,他就不断打量着坐在他右侧方的人——那里原本是属于谢玉安的位置。
不过两三秒,沈亦白就回以他目光,对他露出一个很难引起人反感的温和笑容。
随后,他又将目光移到站在一旁如同护花使者的谢玉安身上,见人对自己眨眨眼,仿佛暗示一般——
他在心底啧了一声,随后选择弃牌。
弃牌的原因倒不是因为他的牌没有丝毫胜算,恰恰相反,他的牌刚好在二十一点,估计是场上赢面最大的玩家了。
可刚刚谢玉安那一眼…
算了,就当卖对方一个人情,改天再要回来就好了,反正他也不差这几千万。
荷官也翻开了牌,她面前的牌全是点数大的,开到暗牌时很明显超出了二十一点。
所以刚开场的这轮游戏,很明显是最接近二十一点的沈亦白赢了。
沈亦白没有赢钱的狂喜,而是环顾一圈对其他人微微一笑:“承让了各位。”
其他人也微微一笑:“哈哈哈哈恭喜,旗开得胜啊。”
沈亦白谦虚道:“运气好而已。”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呢。”红发青年挑着丹凤眼笑道。
这时,沈亦白的肩膀感到了一点重量,他抬眼,瞧见谢玉安按照原先的约定对众人说:“好啦,小白的运气估计已经用完了,接下来就换我继续和你们玩吧。”
红发青年吹起口哨:“谢少,你这就有些不厚道了啊,把人用完就丢。”
谢玉安朝对方投去一眼,那一眼包含太多警告,以至于红发青年微微一愣便不再说什么。
另外两人中,戴眼镜的男人察言观色后抬了抬眼镜,适时把话茬的空档补上:“换谢少来吧,小沈今天运气太好赢了我们这么多钱,再不从谢少身上捞回来就亏大发了。”
一阵笑声后,气氛又轻松下来。
老外觉得自己和这群人融不到一块,玩完就下桌换罗旭言上;沈亦白也跟着一起下桌,换谢玉安。
又开一局后。
他和肖明辉就站在一旁观看,没有离开。
红发青年玩牌时漫不经心的,all in的动作很是随意,根本不在意这点对于普通人来说几辈子都赚不到的筹码,边玩还边挑起话头。
“诶,这次你们准备待几天?”
从谢玉安的嘴里,沈亦白得知了那红发青年叫蒋舟,戴眼镜的那个叫莫云川,另一个长着张娃娃脸看起来年纪很小的叫陈树。
陈树说:“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半个月左右,如果提前见到威廉,时间估计会缩短。”
蒋舟点头:“也不知道这消息准不准确,我前几次来都没碰到过他,怎么这次突然来了兴致要上船?诶,谢少,你主家不是和威廉家族关系密切嘛,知道什么内幕吗?跟我们透个信呗。”
谢玉安正垂眼看着手中的牌思考,闻言抬起眼,淡淡笑道:“威廉的事我爸都不一定知道,我能知道什么?”
这话在理,谢家虽是一个大家族,但京都谢家不过是其中一个分支,话语权相比主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莫云川把牌掀开,一张黑桃K一张红心A,天选21点。
半响,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我倒是知道一点。”
其余人纷纷看向他,注意根本不在输了几百几千万的筹码上,“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道听途说罢了,我就随便说说,你们也随便听听,真不真我不知道,假了回头也别来找我。”莫云川收了桌上的筹码,一点一点仔细地摆好,那副认真的模样与他漫不经心的口吻显出了一种反差。
“你别卖关子,快说。”蒋亦舟催促道。
莫云川无奈地瞥了眼急性子的蒋舟,然后才说:“智脑腹背受敌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上面和各方的资本都很期待这次三月末的发售会,现在有一个问题摆在眼前,就是智脑在海内的市场还没有完全打开,而威廉在发售会前突然上船——估计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蒋舟笑了下:“你把这个说出来就不怕我们抢了你的机会吗?”
莫云川摊摊手:“无所谓啊,反正就算我说了你们也绝不可能搭上这条线。”
“喂,你这话扎心了啊”,娃娃脸陈树不满道。
唯一知道内情的谢玉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或许不止这些人,还有宴会上所有打着威廉主意的人,看着他们被蒙在鼓里的模样,谢玉安心情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那种“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却只有他知道”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虽然莫云川说对了一点,但这丝毫不妨碍谢玉安内心里的恶趣味疯狂滋长。
在第十局游戏时,谢玉安故意把手上的筹码全部输出去。
“不玩了,没筹码了。”
蒋舟挑了下眉:“这才第几局,你就不玩了?”他没说扫兴的话,但话里话外都在点谢玉安,“我不相信谢大少连换筹码的钱都没有。”
谢玉安摊摊手:“我忘带U盾了。”
蒋舟:“……”6
“行吧,那就玩到这,要一起去喝一杯吗?”蒋舟提议道。
谢玉安没立刻回答,而是转过头问沈亦白:“你想喝吗?”
蒋舟:“…..”妈的,谢玉安什么时候这么gay里gay气了?
他现在合理怀疑谢玉安刚刚故意输是因为沈亦白。
沈亦白从刚刚他们提到威廉时就有些倦怠了,一想到这些人去酒吧喝酒也要聊威廉聊个没完,他就一阵头大,于是找了个借口推辞道:“我有点困了,你们去喝吧。”
肖明辉关心了一句:“你熬夜了?”
沈亦白十点睡的,却回道:“嗯,现在想回去补个觉。”
谢玉安二话不说就让人赶紧回房间休息。
沈亦白和众人告别后,就转身往大门口的方向离开了。
他垂着眼,除了怠倦,还有浮上心头的不解和无奈。
天台那次,他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清楚了。
可谢玉安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对他还是那副没有道理的好。
这种好,不管是对谁,都已经超出了正常朋友的范畴。
如果不图自己什么,沈亦白是绝对不信的。
可问题在于,谢玉安是个直男。
所以…
对方接近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深红色地毯吸纳了周遭人的交谈和下注声,头顶撒下的光影随着沈亦白的走动不断变换,正低头想事情的他并没有关注到前方被牌桌阴影挡住的身影,只循着亮光的地方往前走去。
于是——
他不小心地撞到了一个人。
“呃…..!”
在随着惯性要往后倒的时候,一只手适时扶住了他的腰。
沈亦白低头时看见那只扶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食指骨和无名指之间还有一粒不易察觉的黑痣,仿佛墨水落在宣纸上未被晕开的一个黑色小点。
站稳后,他扶了下歪斜的面具,抬起眼说: “抱歉….”
可下一秒,扑面而来的清香令他神情微微一僵。
那是…….
山茶花香。
“没关系。”
对方低低开口,声线干净清冽,如海上清风徐徐拂过。
仿佛在霎那之间,天上飘着的一朵朵白云和人心头上那点挥之不去的闷热便销声匿迹。
下一秒——
云开雾散,天光乍破。
“你……”
沈亦白睫毛微微颤抖,手指下意识收缩,心脏的疯狂跳动似乎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他迟滞地没有抬起眼,而是垂着头看着对方西裤包裹下那双笔直的长腿以及那剪裁得体的西转衬出的落拓身形。
指骨之间的黑痣、熟悉好听的声音、料峭清隽的身形…..
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那瞬间,周围人的声音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沈亦白抬起眼。
四周一切已经变成虚影,唯有眼前这个戴着黑色白羽面具的青年身影清晰可见。
视线里,青年那一双璀璨漂亮的翡翠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那目光揉杂着专注、满足、温柔、欣喜、想念….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好像这一刻,对方已经期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