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没说什么,任由天内离开,转过身领着我进入门内。
坐下后她给我倒了一杯水,布满皱纹的手将杯子推到我面前,说话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混沌:“你为什么一定要见我。”
我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懒散地开口:“明知道我们一定会见面,何必要假惺惺地婉拒。”
天元:“就你放走天内这件事来看,我的想法应该没有不妥。”
总监会那群保守派知道天元这个活化石的想法吗?
这滑稽的念头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因笑而牵扯到了手臂的伤口,再次提醒我天元做了什么。我抬起头看向无动于衷的天元,声音含笑:“总监会知道吗?你是改革派。”
“你本就不想同化,为什么要说‘尽力满足星浆体的一切要求’?直接让他们把天内带回高专不好吗,何必故作体贴?”
“还是你活得太久了,所以别人的青春在你心中已经不再重要了?”
“你明明可以自己作出选择,为什么要摆出一副‘不得已’的姿态?”
天元喝了一口茶水,面部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痕迹,也没有任何要开口的迹象。
我们都看着对方不说话,墙上的指针走了一圈又一圈,到了整点开始报响。
天元终于开口:“你来找我做什么?”
“在你眼中,我是谁?”
天元握着杯子,像无力支撑自己的脑袋一样,低垂头,缓缓道:“根据我解析的信息,你是缝隙旅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书上说过的标记。”
“在你踏入薨星宫的结界前,我都以为那个传说是假的。”
“这样啊,”我低头浅浅抿了一口茶水,抬起头看向老态龙钟的天元:“绢索在哪里,他是什么身份?”
天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替换肉/体后我熟悉的气息会被隐藏。”
“他的目的是?”
“应该还是咒力的最优化。”
“我可以向你透露情报吗?”
“理论上可以,因为我不会干预世俗的因果。”
“那你知道他在找狱门疆吗?”
“现在知道了。”
“你会行动吗?”
“我应该怎么行动?”
“…………”
我垂下眼眸,看着手里的茶杯:“我的建议是假装我没告诉你。”
天元点点头:“我也这么想。”
“根据你刚刚说的,我是不是不能向除了你之外的人透露情报?”
“没错。”
“为什么我的代价是手臂?在我透露情报之后发生过很多事,我还差点死掉,为什么只有那一击无法被反转术式治疗?”
天元摇了摇头:“据我的猜测,可能因为那一击影响了故事的走向。”
“我看到的书上是这么记载的:泄露会影响走向的情报会付出代价。”
“会不会是我本人改写结局而付出的代价?”
天元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本怪谈里面是这么记载的,但记载到这里就断掉了。所以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可能二者都有。”
“那关于绢索你还有什么情报可以告诉我?”
“我只知道他在找通灵术式,到现在为止应该还没有找到。”
“好,除此之外,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几个条件。”
天元点点头,突然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很短,等我仔细看时已经消失了。
她温和地开口:“你可以说出来让我考虑考虑,我不一定会全部答应。”
“1、免除伏黑甚尔的死刑,给他一个在高专任职体术老师的机会。我会和甚尔立下束缚,确保他不会在免除死刑之后成为咒术师的敌人。”
天元点点头:“如果他愿意,这个我答应你。”
“2、你在绢索找到狱门疆之后会找到狱门疆里,狱门疆里由我或五条悟保管。”
天元摇了摇头:“我不认为你们比我的结界更可靠。”
“3、甚尔和禅院家有交易,以10亿的价格卖掉了惠;如果后期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麻烦你出面周旋。”
天元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点点头:“好。”
“4、如果后续五条悟需要你的协助,请你站在五条悟那边,你们的合作应该会很愉快。”
“如果他不反人类,那这一点也没什么问题。”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茶水,不再言语。
天元耐心道:“没有了?我以为你会提一些关于那个孩子的要求。”
“本来是有的,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
我沉默地望着天元褪色的眼睛,等待她的提问。我已经明白她为什么会在我提要求前露出笑容了,她如此轻易地答应我这四个要求,只是为了向我求证一个答案而已。
她又笑了一下,像个小孩一样,声音充满了兴味:“被发现了啊。”
天元放下杯子,看向我,道:“我和绢索,最后是谁赢了?”
我曾经告诉五条悟他们说我和天元有私人恩怨,这不只是指因为天元在星浆体这件事上的所作所为。还有她和绢索在薨星宫的那一次战役。我对九十九无感,所以不会为她的死亡感到难过,可那场战役……本可以胜利,故事也不会变得那般惨烈。
在明白天元为什么会露出笑容之后我就想过了,要不要告诉她因为她的错误判断,导致局面急转直下。
最后我放弃了,假设毫无意义,天元的初衷也只是想要赢得胜利。
我仰头喝光已经变冷的茶水,平静说道:“很遗憾,是绢索赢了。”
天元点点头,闪过一丝失望:“我知道了。”
等我踏出薨星宫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夏油杰靠在门口的柱子上等我,天内已经没了踪迹。
“天内呢?她已经被送走了吗?”
夏油杰低低道:“嗯,悟派了五条家的人。”
“五条呢?”
“在审讯室。总监部已经下达了死刑的命令,悟拖着没有执行。”
“那我们走啊,我已经拿到甚尔的免死金牌了。”
夏油杰没动,还靠在柱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清清爽爽,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如果他不耷拉着脑袋。
他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再像往常那般温柔:“这里是终点,还是起点?”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我不想骗他,但也不敢透露未来。除了害怕的蝴蝶效应,还有看不清的代价。
或许我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夏油杰从柱子上离开,迈步走下楼梯,一字一顿道:“看来这里是起点。”
“小次。”他看着我,双眸不再灵动,往日的肆意已经被黑暗掩盖。
“无论是什么结局,我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