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橋晶夫在2018年11月2日早上8:45摁响了王华家的门铃,来开门的是佐橋晶夫意料之中的人——铃木井和。
毕竟当初介绍王雅次小姐来找自己立遗嘱的人就是铃木先生,而且据悉,铃木先生是遗嘱唯一的知情人。更不要提王雅次小姐死亡的消息还是铃木先生告诉自己的,比警察还要快。
接到消息的时候佐橋晶夫刚坐在工位上,电话里铃木先生的语气很是稀松平常。挂断电话后佐橋晶夫忍不住咂舌,铃木井和这个人也太过强悍。佐橋晶夫见过铃木井和看向王小姐的眼神,哪怕王小姐不是他心悦的人也是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朋友。
可他太冷静了。
佐橋晶夫悄悄打量了一下站在门口的铃木井和,一边在心底咂舌,一边低下头弯腰鞠躬:“铃木先生,早上好。”
铃木点点头‘嗯’了一声,侧过身子让他进来,一边解释道:“她的父母在楼上整理,你提到的投影设备我已经调试好。”
“这边,”铃木领着佐橋晶夫进到屋子里的客厅,指了指左手边的灵堂:“她生前跟我说过,尽量简化流程,所以灵堂就直接设在家里了。”
佐橋晶夫顺着铃木井和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漆黑的棺材安静地摆在那里,棺材前面摆了一个小小的祭台,棺材后面则是放了两个花圈。佐橋晶夫觉得有些单薄,但很符合自己对王雅次小姐的印象。
“地方有点小,所以餐厅被撤走了,所以只有用这个小茶几代替,有些矮。”
“没关系。”祭拜完的佐橋晶夫转过身朝铃木恭敬道:“高度很方便。”
佐橋晶夫看着正在清理桌面的铃木井和走去:“铃木先生……”
“嗯?”
“……王小姐她”佐橋晶夫犹豫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呢?我看她脸上的神情似乎还带着笑。”
“因公殉职。”铃木简单答道。
“这样啊,”佐橋晶夫惋惜道:“但王小姐看起来好像很开心,这也算是……”
铃木突然站起身,岔开了佐橋晶夫的安慰:“我去看看她家人那边的情况,她母亲的状态不太好可能无法参加;至于你说的五条悟,我已经通知过了,他应该快到了。你来试试看还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佐橋晶夫赶紧道:“好的。”
纪岚还是参加了,尽管她很不想参加。女女希望她参加,那她当然要参加,哪怕她流干了眼泪,只能枯坐着难过。
“铃木,谢谢你。”纪岚朝走在前方的铃木井和道:“如果没有你,我们可能没办法完成她最后的愿望。”
“不,”铃木轻轻摇了摇头,否定道:“她最后的愿望是希望你们好好的。”
等他们坐好后,五条悟才姗姗来迟。他没有摁门铃,自顾自地推开院门走了进来。铃木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看向站在庭院里的五条悟,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地起身去迎接。
五条悟走进来后几位长辈鞠了鞠躬,又在路过的时候揉了揉津美纪和惠的头发,最后在佐橋晶夫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佐橋晶夫侧过头看了一眼铃木,用眼神询问道是否开始,铃木点了点头肯定道:“开始吧。”
佐橋晶夫也点点头,转过身子正对着王雅次的家人,跪在原地鞠了一躬后说道:“根据王雅次女士生前的要求,本次遗嘱公布时需要到场的人有王雅次女士的父母,王华先生,纪岚女士,妹妹伏黑津美纪女士,弟弟伏黑惠先生,友人五条悟先生以及铃木井和先生。”
佐橋晶夫拿起一个透明文件夹朝众人展示:“这是王雅次女士亲笔书写的声明,有问题可以随时提出。”
铃木点点头开口:“她上面写的人都在这儿了,我身边这几位是她的家人,你对面坐着的那位是五条悟。”
“好的,”佐橋晶夫转过身,从公文包里掏出光盘放进碟片机里,恭敬道:“那么,现在开始播放王雅次女士生前录制的遗嘱。”
“现在是2008年3月10日,我自愿来到京都众泰公证役场,在公证员舟本秀洋,律师佐橋晶夫的见证下立此遗嘱。”
幕布上,王雅次还留着长发,面容青涩地坐在镜头面前。她看着手上的稿子照本宣科地读着:“我名下所有的资产分成三份。百分之十五由我妹妹伏黑津美纪继承,百分之十五由我弟弟伏黑惠继承,余下百分之七十由铃木井和继承。”
“但,由铃木井和继承的那百分之七十仅可用于中国及亲中国家的赈灾扶贫事宜,不可挪作他用。若铃木井和放弃继承此部分遗产,则由我的家人与铃木井和共同选定中国的慈善机构捐赠。”
“若遗嘱生效时伏黑津美纪和伏黑惠尚未成年,则原本由他们继承的财产暂由我父母代管,待他们成年后正式继承。”
说完这句话,视频里的女孩低着头沉默了几秒钟,很快又抬起头正面看向镜头。这是她除了第一句话之外,第一个直面镜头的镜头。
她突兀地露出一个笑容,这笑容看起来还有些稚气,稚气到让人觉得这不是遗嘱视频。她看着镜头,笑着道:“无论怎样,我很庆幸拥有这样的人生。光是想到和你们生活过的那些时光我就觉得满足。”
镜头里青涩的少女低下头,不好意思道:“可能人就是这样吧,必须得奔跑着才能活下去,所以,”
她抬起头,抱歉道:“我已经做好了死在奔跑路上的准备。”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时候立遗嘱的原因之一——我想没有后顾之忧地奔跑。”
她站起身,朝镜头鞠躬,恳求道:“不要为我的死亡难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没有考虑大家,自顾自地选择了想要的人生,所以并不想因此成为别人的负担。”
“虽然这样说很抱歉,但请不要为我停留。”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镜头外王雅次流不出眼泪的母亲捂住嘴哭泣,她倒在丈夫的怀里泣不成声,从身体最深处挤出自己成串的眼泪。王雅次的父亲紧紧搂着妻子,眼睛紧闭,眉头紧皱,不易被察觉的眼泪从眼角悄悄滑落。
津美纪咬着嘴唇,眼泪婆娑地盯着镜头里扬起笑容的姐姐。这个时候姐姐才18岁,比现在的自己还小一岁,可她整理好了自己的身后事,自己那么爱姐姐,却连这个都没察觉到。
津美纪很后悔,早知道当年姐姐这么痛苦,不应该听姐姐的话,坚定地和夏油一家划清界限,做个坏人有什么关系,只要姐姐好就行。
五条悟偏过头看向陷入悲痛的人,看着满脸泪水的津美纪,看着低着头,把拳头握得发白的惠,最后看向客厅最深处的棺材。
那里原是餐桌,他们几人在这里吃过饭,吹过蜡烛,欢呼过,奔跑过。
可现在只有在鲜花映衬下饱满的死寂。
于王雅次的父母而言,他们最爱的大女儿陨落,甚至早早地立下了遗嘱;于津美纪和惠而言,像光一样的长姐再也无法和他们拥抱,他们未来的一切都不会再有长姐的参与。
那于铃木而言是什么呢?
五条悟看向铃木。这个一手操持了所有葬礼事宜的代理人,对他而言王雅次意味着什么呢?
铃木只觉得屋子里的氛围无法喘息。想留但留不住,眼睁睁看着生命从自己指缝里流失,这种滋味已经是第二次。这么多年,他一点长进都没有,无论是挽救的能力还是接受重要之人离去的能力。
所以他沉默着站起身,走到院子里去透透气,片刻后,五条悟也出来了。
五条悟在铃木身边站定,好奇道:“很难过吗?”
铃木点点头:“很难过。”
他偏头看向五条悟:“看起来你好像不难过。”
五条悟没回答,视线从铃木脸上离开,看向院子里的草坪,问道:“她为什么只叫了我?”
铃木井和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过,准确来说,”五条悟轻笑道:“那家伙还没死吧?短短两天,葬礼办好了,遗嘱公开了,就只差火化下葬了,难不成也是今天完成?”
“不会,”铃木摇摇头解释:“施加我术式的状态下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所以如果要火化必须等11月10日晚上之后,我的术式将她杀死之后才可以火化。”
“不然的话,对她不是太残忍了吗?又要接受咒灵的诅咒,还要接受火焰的伤害。”
“至于为什么这么快,”铃木垂眸道:“因为我们是对方的死亡代理人,所以这件事我们早就讨论过。她想要的葬礼是简单快速,干脆利落地解决完一切后再去舔舐伤口。”
五条悟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地调笑道:“你们的关系还真是好到令人作呕呢。”
“嗯。”铃木抬起头看向隔壁的夏油杰,淡淡道:“本来这个位置应该是你们三个人中的一个,但现在变成了我……”
五条悟摆摆手打断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稀罕。”
“好。”铃木点点头,没再开口。五条悟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不知道在想什么,佐橋晶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铃木先生,五条先生,”佐橋晶夫恭敬道:“王小姐还单独留了一份遗嘱给二位,这是u盘,这是密封好的信件。她说二位尽量在没人的时候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