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云贵妃死了!”安宁又猛然抬头,眼底像是燃着一团火,咬牙道,“先帝在时,云贵妃宠冠六宫,权势倾人。先帝驾崩后,她也有安王殿下,有云家,我怎敢说?”
“可我心里始终想着娘娘临死前的模样,我替娘娘不平啊!”安宁说到最后,已然声泪俱下。
“您是林太傅,是陛下的太傅,您一定能为我家娘娘讨一个公道对不对?”
云婉之死,不过一日已经传遍整个宫中了吗?
“你觉得,莲嫔是被云贵太妃杀害的?”林魏然沉下脸反问道。
“是,”安宁像是豁出去了,一口气道,“四年前,我家娘娘养的猫冲撞了长兴宫的仪仗,导致云贵妃腿骨受伤,卧床不起。先帝大怒,罚了娘娘幽禁凝香阁。”
“可那只猫是先帝赏的,乖巧温顺,极惧生人,又怎么可能会去冲撞仪仗?”
安宁顿了片刻,又咬牙恨道,“当年陛下年岁尚小,但聪慧过人,云贵妃定是看不过眼,才想借机生事。”
“照你这么说,莲嫔是中毒而亡,那毒从何来?她的饮食都是尚食局每日送来的吗?”林魏然摩挲着指尖,又淡淡开口。
安宁见林魏然丝毫未有动摇之色,声音不自觉有了几分急促,“娘娘的饮食是凝香阁的小厨房做了每日送来的,自娘娘被幽禁之后,每日的饮食都是由我负责……”
她说到最后,指尖又绞在一起,咽了口唾沫,为自己争辩,“但我绝不会害娘娘啊!”
林魏然终于看清了她缠在一起的指尖——不是寻常十指交叉的方式,而是一种很奇怪很少见的方式。
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带我去小厨房里看看。”
凝香阁不大,小厨房便更是狭小,长条木桌上堆着大约都是些调味品。
林魏然用银针一一查看过,并无不妥。
但他的视线被一个格外鲜红的瓶子吸引住了。
这红瓶色泽红艳,在一众一看就是放了许久无人问津的瓶瓶罐罐中格外显眼。
安宁见林魏然一直看着那瓶子,小声解释道:“这是赤砂糖。当年太医说娘娘体虚,需以赤砂糖进补,内务府便给娘娘送来了。”
“是四年前开始用的?”
安宁点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这赤砂糖,有何不妥吗?”
林魏然拧开瓷瓶,将其间赤砂糖尽数倒出,就看见瓷瓶内壁也是一片赤红色。
他脸色骤然沉下,又用手将赤砂糖扫进瓷瓶中,然后拧紧了瓶盖。
“这……”安宁怔怔地看着他一连串动作,没反应过来。
“内壁的红色,较之外壁深了不少,这赤砂糖有问题。”
安宁瞪大了眼,怔怔地看着林魏然手中的赤砂糖,“可这糖……是先帝命内务府送来的。”
“去找当年负责此事的太监,”林魏然拿着瓷瓶离开,在踏出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安宁。
她低垂着头,神色不明。
“早些离开,凝香阁不宜久留。”
安宁沉默地看着林魏然踏出凝香阁,过了许久,才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此时天色已晚,宫内侍卫把手严格,但安宁却每次都能准确地避开侍卫,绕到了一处偏远的宫女所。
这是长兴宫中人的暂居之处。
此时安乐正在院中扫洒,见安宁来,脸色骤变,连忙将人拉到院外的树后,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安宁语带哭腔,“林太傅说,娘娘是被赤砂糖害死的,是我害了娘娘,姐姐。”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努力想逼回眼底的泪,但到底还是忍不住,只能徒劳地抬手捂住了眼,哭腔更甚:“是我害死了娘娘,是我对不起娘娘……”
安乐连忙将人拢进怀中,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不是你,是那些人要害莲嫔,你阻止不了。安宁,莲嫔不是你害死的。”
安宁哭了好一会,揉了揉眼睛,又想起一件事,带着鼻音小声道:“姐姐,我骗林太傅说娘娘死前手指发黑,会不会……”
“不会,”安乐动了动喉咙,背在安宁背后的手渐渐握紧,“还有姐姐呢。”
安宁闷闷地应了一声,“对不起姐姐,我不该自作主张。”
安乐笑了下,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还有姐姐呢别担心。”
“姐姐会保护你的……”
就像四年前安宁因为得罪闻妩,被没入掖庭狱时,她也是这样说的。
——
而另一边,林魏然离开凝香阁没几步,眼神又忽然被不远处的一抹红色吸引。
是血迹,干涸的血迹,沾在荒草之上。
有人来过凝香阁?
林魏然皱眉,唤来小安子,“凝香阁平日可有人看守?”
小安子摇摇头,“我听师傅说过,凝香阁自四年前废弃之后,就少有人来,更别说侍卫了。”
所以这是一处绝佳的藏匿之所。
林魏然微微眯了眯眼,转身继续往后方走。
从后面绕过凝香阁,再绕过几株巨大的梧桐,他瞧见了一个眼熟的人。
“云太妃。”他拱手作礼。
云柔由贴身侍女搀着,眼眶通红,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开口时连声音都变得沙哑,“林太傅,可找到凶手了?”
林魏然沉声道,“下官定会抓出幕后黑手,给云氏一个交代。云太妃,下官还有事,先行告退。”
他说着就想离开。
云柔闭了闭眼,抬脚往左走了一步,正好拦住了他的去路。
“林太傅,”她眼底泛红,看着一副柔弱模样,但问出的话却是尖锐刺耳,“倘若凶手是公主殿下呢?你还会秉公处理吗?”
林魏然喉结微动,一时沉默。
“你不会,”云柔苍凉地笑了一声,“林太傅,你有私心。”
不过她似乎并不是来质问的,又很轻地说道,“我有一事要告诉你。林太妃与姐姐关系极好,姐姐出事,她也未必安全。”
说完,她与林魏然擦肩而过,素白的衣裙带起一阵风,伴着淡淡的薄荷味。
林魏然站在原地,缓缓捏紧了手。
云柔不知道林太妃已死,这是正常的——尸体是今早刚刚发现,在场的都是口风极紧的人。
只要杨灵允不想,林太妃之死就不会传扬出去。
所以目前看来,云柔并没有问题。
但杨灵允——她清早去见林太妃,究竟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