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难以否认,那她就不会杀云婉——至少在恩情报完之前,她不会杀。
杨灵允离开偏殿没几步,便意识过来林魏然是在故意激怒她。
但她已没心力再去多想林魏然此举究竟何意,更没心力去管林魏然到底查到了哪一步。
云婉这一招釜底抽薪,她重新计划一切,已是费尽心思。
如今又摊上林玉的死……
事已至此,只能先查到底是谁杀了林玉。
杨灵允有种预感——杀林玉的,也是四年前指使林玉、四年前布局陷害太子的幕后真凶。
她带着杨言去了太极宫外的柴房。
柴房内,先前那个小太监正惶恐不安地原地来回走动,两个侍卫沉默地持剑监视他。
“公主!”
柴房的门被推开,尚未完全西沉的日光倾泻而入,昏黄之色,只更显苍凉。
“公主!”那小太监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攥在杨灵允的衣角声泪俱下,“奴才,奴才真的没有撒谎啊,四年前林嫔娘娘只让奴才把玉佩放在凝香阁的妆匣里。赤砂糖一事,奴才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啊!”
杨灵允抬脚踢开他,蹲下来掐着他的脖颈,轻声道,“但你没有告诉本宫,当年你还往凝香阁送过赤砂糖。”
小太监暗暗叫苦不迭,送赤砂糖都是莲嫔禁足之前的事了。
况且,这差事还是内务府总管派给他的,也不是林嫔娘娘让干的啊。
若不是今日骤然提起,他也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杨灵允一点点收紧五指,小太监渐渐瞪大了眼,脸色渐渐充血,濒死之下,他挣扎想扒开杨灵允的手,却被侍卫眼疾手快地控制住了。
只能徒劳地慢慢感受喘不上气的滋味。
千钧一发之际,杨灵允陡然松开手,小太监捡回一条命,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你最好没有欺瞒本宫。”杨灵允起身,接过杨言适时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小太监还没喘上几口气,听了这话连忙声音沙哑道,“奴才不敢。”
“从赤砂糖一事开始,谁给你差事,送去太医院给谁看过,都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
“公主,他看起来没有说谎,是当真不知赤砂糖一事。”离开柴房后,杨言小心翼翼道,“奴才再去查查当年的内务府总管。”
“不必,”杨灵允抬手制止,“去查林宛。”
杨言怔愣片刻,才想起来此人是魏连望身边的那个徒弟。
“公主……您是怀疑,魏院判了?”
“不,魏连望不敢背叛我,但林宛就未必了,”杨灵允脸色沉沉,抬眼看了看天边最后一点泛黄的暮色,“林宛是一年前拜魏连望为师,如今一想,时间也太巧了些。顺便去把魏连望叫来。”
魏连望来得很快,得知杨灵允怀疑林宛后,皱眉想了想,“四年前臣被革了院判之位,太医院众同僚,唯有他一人不曾对臣落井下石,反而雪中送碳。公主,这其中许是有何误会?”
“误会?”杨灵允靠在太极宫的外墙上,扯扯嘴角,“若不是林魏然,我还不知道莲嫔之死是因为赤砂糖。四年前,是你给莲嫔开的赤砂糖,没错吧?”
魏连望一怔,赶忙回想着,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但是当年的莲嫔娘娘确实身子亏空,以赤砂糖进补是最滋养温和的。”
“身子亏空?”杨灵允眯了眯眼,“莲嫔的身子一向由你负责,怎么突然就身子亏空?你给莲嫔请脉开方之时,林宛没有插手半分?”
魏连望骤然想起一件事,但那事……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杨灵允。
“想到什么就说。”杨灵允不耐道。
魏连望连连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小声道,“四年前公主在掖庭外跪太久,又淋了雨着了风寒,云贵妃派人来太医院报信,让臣去未央宫给公主诊治。那日臣回太医院时,林宛也在。”
“只是臣记得,那日不是他当值,他说自己入宫时日尚短,想多学些东西,所以主动替了另一位刘太医的班。”
“好像,好像自那之后,没过多久,莲嫔娘娘的脉象便有亏空之相。”
杨灵允猛地捏紧了指尖,脸色愈发难看,“还真是处心积虑,谋算许久啊。”
“去,给我把林宛从头到尾查个清楚!”
——
与此同时,林魏然刚准备离开偏殿,却忽然瞥见杨灵允刚刚落下的手炉。
他知道杨灵允畏寒,想着先给她送去栖暖殿,便弯腰拿了起来。
手炉套子看着用了好些年,已经很旧了,套子边缘甚至有些开线,还有些破损。
但林魏然拿着手炉的手陡然开始微微发颤——这个套子,是靛青色的。
整个套子是海棠花纹样,但海棠花却缺了好几角。
他近乎慌乱地翻出昨日在长兴宫发现的碎布和细线。
碎布严丝合缝地对上了套子上的一处缺陷。
仿佛是巨石重重落下,在他耳边砸出一声巨响,砸得脑子发懵。
但冷风又毫不留情地吹醒了他,告诉他这个板上钉钉的事实——云婉死的那夜,杨灵允去过长兴宫。
他死死地盯着手中的手炉套子,上边绣的海棠花不止一处有缺陷。
还有好几处缺陷,与他记忆中的那些碎片模模糊糊地对上了。
他心底渐渐升起巨大的寒意——
甚至,杨灵允还可能是三王之乱背后的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