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两种香,一种有毒,一种无毒。”他先指了指凝香阁内的香,又指了指宁安殿和淑太妃的香。
宁安殿内的香无毒?林魏然皱眉。
“那香灰呢?”
老师傅冲着凝香阁的香抬抬下巴,“是那种香燃烧后留下的。”
所以林太妃死的那夜,宁安殿内燃的香是有毒的!
有人偷换了宁安殿的香。又在林玉死后,把有毒的香换成无毒的香,再把有毒的香藏到了凝香阁。
林魏然脸色凝重地道了谢,就想离开。
“等等。”这回是老师傅起身叫住了他,“你是想去找制作此香之人吧?”
——
与此同时,凝香阁的大门被缓缓拉开又闭上,只剩杨言和两个侍卫守在外面。
凝香阁内,幼荷的长剑已然架在云柔的脖颈上,看着她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你为什么要杀幼莲?”
云柔素来柔弱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她惊慌地看向另一边的杨灵允,“临安公主,你要做什么?”
“杀了人,就该知道会有人来找你报仇。”杨灵允淡淡道。
“我几时杀人?”云柔几乎是扯着嗓子喊道,向来柔弱的声音中也带了几分怒意和委屈,像是真真被人冤了个彻底。
连幼荷都下意识转头看了杨灵允一眼。
杨灵允不耐地拍了拍手,“何必呢,都这地步了还要嘴硬。”
两个侍卫将五花大绑被堵住嘴的林宛带了上来。
“四年前,林玉指使一个太监将太子的贴身玉佩放到莲嫔的凝香阁内。那时我就知道,莲嫔的死与林玉脱不开干系。”
“莲嫔一死,先帝必会派人将凝香阁彻底收拾一遍,这枚玉佩便定会被翻出来,送到先帝眼前。那么莲嫔与太子暗通款曲的流言就成真了,先帝必定会彻底厌弃太子,甚至杀了太子也未可知。”
云柔刚想说什么,杨灵允又面无表情地示意侍卫将她的嘴堵上,继续道——
“可是林玉并无子嗣,又只是一个浣衣局出身的宫女,断不可能做到这般天衣无缝,更别说弄来太子的贴身玉佩。所以她背后定有旁人。”
“我留了林玉整整一年,就是为了挖出她身后的主谋。云柔,你当真藏得极好,我怀疑过王淑均,甚至怀疑过云婉,都没怀疑过你。”
话说完了,杨灵允才示意侍卫放开云柔。
云柔喘过一口气,便急匆匆地解释道,“本宫与此事毫无关系。况且莲嫔是暴毙而亡,你凭什么说她是被林太妃所害?”
杨灵允平静道,“云柔,何必呢,那小太监都认了,你如今垂死挣扎又有何意义?若莲嫔不是为人所害,太子玉佩怎么可能这么巧地就出现在凝香阁?”
“就算如此,那也是林玉做的。你凭何说是我做的?”
云柔咽了口唾沫,清水芙蓉一般的脸上扔挂着被冤枉的委屈和愤懑,“临安公主,说话要讲证据,你莫不是要在宫中刑讯逼供?”
杨灵允看了眼幼荷,用眼神问她要不要继续,还是她现在就想杀了云柔报仇血恨。
幼荷阖了阖眼,很轻地点点头,说,“继续吧。让她死个明白。”
云柔还未意识过来,侍卫就松开了林宛。
捡回一条命的林宛连滚带爬地攥住杨灵允的衣角,声音凄切——
“公主都是云妃指使微臣的。是她指使微臣在莲嫔的赤砂糖内加了朱砂,也是她指使微臣去接近魏院判,还有林太妃宫中的香,也是她指使微臣去换的。”
林宛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又连连磕头,声泪俱下,“公主明鉴,是云妃拿微臣的一家老小威胁。若是微臣不听从云妃娘娘的吩咐,微臣的一家老小怕是……”
云柔脸色终于变了。
她猛地转头看向林宛,眼底满是难以置信,“你……”
——
松涧楼的二楼雅间。
林魏然盯着老师傅的眼睛,一字一字问道,“老先生可知道此香是谁制的?”
老师傅垂眸看了看掌心的香料碎末,过了好一会才淡淡道,“自然。她的制香手法都是我教的,我绝不会认错。”
“她?”
“她是我最优秀的学生,”老师傅又慢慢坐了下来,幽幽道,“我教过两个人。林宛虽说先入我门下,却远不如她。”
“她很聪明,也很有想法。我当时就说过,有朝一日她定能靠这制香手艺养活她与她娘。届时她娘也能好过些。”
老师傅说着,微微眯起眼,像是有些怀念,那张少有岁月痕迹的面上终于有了几分老态,“那时她笑得多开心啊,满心满眼都是期待。怎么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呢?”
他声音越来越轻。
林魏然心底漫上不好的预感。
“云柔?”
老师傅缓缓点了点头,“她是个好学生,也是个善良的姑娘。可到头来,我这两个徒弟,一个转头学医,一个用我教的手艺杀人……”
两个徒弟,林宛……云柔。
林魏然陡然想起先前瞥见的那个身影。
顾不上那么多,他径直问道,“先前是不是还有人来问过你云柔与林宛的关系?”
老师傅抬眼看了看林魏然,迟钝了好一会才点点头,“是。”
林魏然脸色骤变,飞快地夺门而出,动作快得老师傅甚至来不及拦下。
老师傅看着半敞的门,片刻后沉沉地叹了口气。
罢了,他好歹也拦了一会,银子可以心安理得地收了。
只是他看向不远处的一个厚厚的包裹时,脑子里又忽然响起了云柔清脆的声音,笑盈盈地唤他——“师傅。”
老师傅最终也没有起身,脱力般靠在了椅上,缓缓阖上了眼。
他先前与林魏然说的那番话,虽说是为了完成宫里人的交代,但并非全无真心。
在他刚刚开始教云柔的时候,云柔当真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
所以他早说了,那皇城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再温柔善良的人进去了,也会彻头彻尾地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