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对她很好,她能说出爹爹对她好的几百桩几千桩大事,却说不出一件足以证明爹爹是个好人的小事。
晏深就站在她身前,认真听她一件件细数,最终在女孩儿的哭声中转身吩咐道:“送她去百草园。”
“爹爹……爹爹他不是故意当坏人的……”谭娇娇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角,扬着哭花了的一张脸,啜泣道,“我会劝爹爹当好人的……他不是故意的……”
晏深很轻地笑了一声,俯身平视着谭娇娇,低声问道:“那被他害死的人该由谁来偿命呢?”
谭娇娇瞪着大而静的一双眼睛,如雕像般僵在了原地,嘴唇动了动,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有眼泪滚滚而落,任人牵着出了神庙。
一旁的婢女似乎是想追上谭娇娇,快步走了两步,结果脚一崴,冲着晏深便倒了下去。
晏深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及时往后退了一步,任由她整个摔在了冰冷的大殿上。
一个等得不耐烦的小印主“啧”了一声,一把将她扶了起来,催促道:“别墨迹了,快走。”
婢女掀起眼皮娇嗔般看了晏深一眼,却发现对方压根儿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不由得有些挫败。
扶着她的小印主早就发现了她的小心思,便在走出殿外后嗤笑了一声:“胆子不小啊,还想勾引我们执印。”
婢女杏目微瞪,转瞬间又软了下来,讪讪笑道:“奴家只是腿脚不便,我们这些凡俗中人,哪敢肖想仙人啊。”
小印主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晏深放心不下林中的活尸,处理完这边后便想亲自过去查看情况,结果他刚出白虎神庙,一个专管消息往来的信字印小印主就捧着一个机关玄鸟走了过来,回禀道:“布大印主来信。”
晏深接过机关玄鸟,从中取出了通天阁专用的符纸,右手指尖凝聚真气,在纸上轻轻一抹,原本空白的符纸上瞬间浮现出了一行字。
信件内容很短,晏深却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仿佛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狠狠砸在了他向来无波无澜的心湖上,转瞬便能激起滔天大浪。
“我们在去往岁寒城的鲲船上,念念说他找到了娘亲。”
小印主在旁边候了多时,忍不住撩起眼皮偷偷看了一眼,发现向来冷淡持重的执印居然捏着符纸僵在了原地,连手臂都不住颤抖,心里震惊得无以复加,不禁唤了一声:“执印?”
晏深回过神来,捏着那张纸闭了下眼睛:“无事了,下去吧。”
“是。”不明所以的小印主很快就消失在了深林暗处。
今夜月色很好,晏深抬起头,伸手摸了摸自己后颈处清透洁白的莲花印。
那些炽热的、渴望的、不死不休的情绪再度从心底翻腾出土,被他刻意忘怀的过往,一经提起,竟明晰得如同昨日。
已经……十年了。
浑浑噩噩的、没有她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十年了。
*
洛越打了个哈欠,准备在围栏处吹一吹风,结果她刚站定,一个女子就走了过来,来势汹汹,颇有兴师问罪之态。
“是你!”那人恶狠狠地瞪着她。
“是我。”洛越好笑地接了一句,偏头好整以暇地看向她,“怎么了?今天打算讹我不成?”
那女子本想说什么,看到了她的脸之后灵机一动,又把话咽了下去,深呼了一口气,细声细气道:“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姐姐今天是来交朋友的,不知妹妹怎么称呼?”
洛越挑了下眉:“哦?您又怎么称呼?”
“我叫翠珠。”女子笑吟吟道,“看妹妹也是个聪明人,还生得霞姿月貌,不如……”
洛越伸了个懒腰,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我今日还有事,改日有机会再聊。”
“别啊,”翠珠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眼底藏着些狠意,皮笑肉不笑道,“妹妹又不是修士,青春也就区区几载光阴,何不趁年轻多为自己赚一些养老的本钱呢?”
“我不感兴趣。”洛越挣扎了一下,没想到这人手劲不小,直接在她手臂上攥出了一道醒目的红痕。
“松手。”洛越冷冷看着她。
翠珠被她的目光激出了气性,冷笑道:“怎么?搅黄了我一桩生意,就想这么走了?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你要么答应我的提议,要么赔钱,我们同伴中可有修行中人,你一介弱质女流,还是早早屈从了吧,免得白白吃苦头!”
二人一番推搡,洛越被她推得一踉跄,直接顺势倒在了地上,痛呼了一声。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