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没查错,你,是阜州人。”顾衍抬起头,眸中坚定。
他踏前一步,看着蔺弃:“四年前,阜州水患,你曾出谷救人。”
蔺弃嗤了一声:“那又如何?”
“我该尊你一声前辈。前辈既曾在四年前出谷救人,那便还有善心。”顾衍慢慢跪下来,他一手撑着地面,长叹道:“还求前辈再出谷,救人一命。”
“我不敢替她赌,但求前辈看上一看。”
“她这样的人,该好好活下去。”
“若前辈往阜州救过人,那便一定见过她。她叫霍青青,阜州水患时,她只有十四岁,她是大煜霍家之后。”
“霍家为百姓做过太多事。”
“太傅霍书正朝纲,大理寺卿霍承阳为民翻案。霍家霍清风带八万青骑守边关。霍家霍青青……”
“曾缴各处匪患,立十三楼收留各处无家可归之人。曾往阜州,同当今二皇子一起治水患救百姓于水火。百姓感念她恩德,建生祠,奉香火。”
“她不该啊……”
“还求前辈破例这一次。”
久久的沉寂里,只余下清风轻送。
蔺弃看着弯下脊背的顾衍许久才开口道:“你说杏林医老束手无策,便找到我,那我就告诉你,他都解不了的毒我至多两成把握。赌赢了就是生,赌输了那就活不过明年。”
“你敢赌吗?”
顾衍迟疑起来,他慢慢站起,心尖刺痛起来。
两成把握……他不敢赌。
可……又不愿放弃。
“那……可否请前辈往京都走一趟?”
蔺弃拂袖转过身去:“我老了,也不想出谷。有杏林医老在,不解这毒,她应当还能活好几年。若她要赌,你就将她带来这里。”
说罢,蔺弃便将门关上。
他抽出几本古籍翻看起来,杏林医老都束手无策的蛊毒,只怕是早先失传的禁术。
也不知能不能查到。
翻了许久,蔺弃觉得烦躁得很,索性将古籍一扔就躺回榻上。
当年阜州水患,他孤身一人前往阜州救治伤者。他从泥沼里挨着把人拖出来。
阜州是他出生的地方。
那时水患死伤太多,随处可见百姓的尸首。他怕涝后瘟疫,便在阜州呆了两月有余。
记忆里好像是有个小姑娘,穿着一身青衣穿行在受伤的百姓中。她带来许多人先是垒水坝,后来又帮着百姓重建分发粥饼吃食,连轴转了好几日,跟那朝中来的少年人一起商讨对策。
最后,那少年人都得听着她的跟着她日日转悠。
从水患那一地狼藉到建好庇护之所,只花了大半月。
他从阜州走时,新的堤坝已修建好。
才两月便能修建出那等堤坝,所需的人力财力难以想象。
如今听着这小子这么一说,他倒是也想起来,阜州水患虽伤亡不小,但很快就被治住。
因着人力物力财力都够,汤药备得齐全,才没有疫病蔓延。
他也听过,阜州后来新建了生祠,里面供的就是那时候的小姑娘。
阜州的百姓,数万啊……
也罢。
蔺弃睁开眼,坐起来捡了那几本古籍继续翻看。
他得依着病症好好筛筛是哪些蛊毒,这般才好做事。
连着查了两日,蔺弃终于推开门。
一推开门就瞧见顾衍在院里晾晒新的草药,他嘴角抽了抽,一时不知道是骂这个小子傻还是说他太老实。
他一块石子打在顾衍脚边,骂了句:“滚滚滚,别在这儿碍眼。”
顾衍朝他一礼道:“那晚辈便先告辞了。”
他走出没几步,就听着蔺弃说:“出谷行北,正北为生。入谷下崖,朝南而行。”
“好了,滚吧。”
……
等顾衍到京郊时,他的步子慢下来。
绕过守城的御林军,再绕回镇抚司里让影卸去伪装。
等到马蹄踏在往霍府的青石街上,顾衍才觉着春日是真的来了。
京都烟柳正新发,带了朦胧春色的柳枝在那春风里摇曳着生出千般姿态。顾衍来不及一一看过,只匆匆一瞥。
他纵马而行,低伏在马背上拍拍破月的脖子:“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