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长夜与他见过的所有汉子都不一样。
赵岁岁不是不能吃苦的人,昨日戚长夜在冯家村时他自己一人将后院的菜地全部翻弄了一遍,从天色微亮就开始忙活一口气忙到了日头高照正午时分,同戚桐简单吃了些东西后又去忙院里的事情,否则戚长夜也不会仅过一日就收获了一件衣服和一双草鞋了。
赵岁岁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忙碌,他将这一切都视作日常,他甚至已经对这样的生活感到了麻木——如果不是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但现在,他做的一切却又多了层特殊的意义。
一切都与往日相同,一切却都似乎有所不同。
赵岁岁捻干指尖的水痕,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了。
戚长夜很快打回了第二次水。
他前前后后共折腾了三次,第三次回来时手里竟还拎了只半死不活的野兔,赵岁岁不由得瞪圆了眼睛——他的年龄本就不是很大,又天生就长了双杏眼,看人的时候显得无辜又真诚,是很容易获得其他人好感的长相。
戚长夜朝他招了招手:“晚上就吃它吧……小心!野兔爪利,别伤到你。”
赵岁岁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兔子接了过来,戚长夜看那样子甚至觉得他要将兔子给供起来。
他不放心地补充了句:“你会弄吗?”
毛绒绒的触感传到指尖,赵岁岁一眼便看到了兔子身上的几道仍在流血的伤口。发现这窝兔子纯属意外,戚长夜的第一反应就是拉弓射箭,奈何半成品竹弓的威力到底是差上一些,箭矢的力道和射程都不太行,箭袋都射空了才只捉到了这一只兔子,身上的皮毛也不好卖了,只能鞣制一下留给自家人使用。
他要是想追收获应当不止这一只野兔,但一箭射出其他兔子受惊四散而逃直接朝着山林的方向窜了进去,戚长夜怕贸然进山迷失了方向,最后才只带了这一只回来。
并不是只多么肥硕的兔子,至多也就一斤多上一点儿,戚长夜没想着送到镇上去卖,这么大点卖不上价格是一回事,另一方面家里人也是许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赵岁岁太瘦了,戚桐也太瘦了,都该好好补补。
赵岁岁仍沉浸在他猎了只野兔回来的喜悦之中,闻言如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一般脸色惨白,他垂下头盯着地面,“不、不会……”。
肉这东西太精贵了,他娘怕他糟蹋了东西从来不让他碰上一下,鸡鸭鱼兔就更难得了,无论是生的还是熟的赵岁岁都从没碰到过一次。
他会杀鱼还是在院子里见他娘干活时偷着学的,找个硬的重的东西对着脑门狠狠敲上一下,看着吓人,但当人饿到了一定程度时也没心思去想怕不怕了。
“行,那你先找个东西罩着点它,等下我过来弄。”
戚长夜大致猜到了赵岁岁因何如此,说来说去总与他生活的赵家脱不开关系,他想了想:“人无完人,有不会的东西再正常不过,像我也不会做衣服不会编草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都不是生来就什么都会的,慢慢学着或直接找个会弄的人做便是了。”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很随意,不像安慰,更像是日常生活中随口一句的闲聊,可赵岁岁却就是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这一瞬间赵岁岁竟莫名感到有些委屈。
——为什么、为什么他爹娘不能这样呢?
明明堂弟也不会这些,为什么爹娘对他们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呢?
为什么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对他的包容还没有面前村霸的十分之一呢?!
赵岁岁想不明白。
戚长夜本想着提两桶水回来简单洗个澡的,河里倒是也能够洗,只不过比起户外他还是更习惯在家里,不过既然要处理兔子不如等弄完再去洗漱,免得刚刚洗好就又沾了身味道。他寻了个空旷些的地方搬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对着面前的那只兔子……难得地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
赵岁岁在灶房里倒出了个盆子,舀了瓢清水冲刷了下,他拿着盆子到了戚长夜的身边,却见着汉子一手拿着他常用的那把小刀,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的兔子发呆。
赵岁岁脑中莫名冒出了一个念头。
——刚刚他还在安慰自己,却原来……他自己也不会处理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