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件器物依次压阵,唯独火行空缺,看起来颇为怪异。
“通灵阁开山立派之初,祖师传下阵法,名曰‘通灵阵’,有移山填海、贯通天地之能,唯一缺憾在于需要足够强横的人或物作为阵眼。你面前这四样,分别是息壤、昆吾剑、三光神水与扶桑木,待填入最后一处火行,阵法威力就能发挥至大成。”
玄离屈膝蹲下,手按在那块空缺的水晶上,四件神物同时绽开一层绚烂光华,发出奇异嗡鸣声。
“这里被称作封神台,据说祖师曾在此悟道,功成之时便篆刻下阵法图留给后人。只可惜……”
“可惜什么?”
“通灵阵既是法术,同时又暗含祖师对道的领悟,极其讲求因缘。缘分不够的人,即便把阵法图画出来摆到他面前,他能看见的只是一串凌乱符文,完全感应不到其存在——这也算是心殿历代执掌者间的秘传了。通俗点讲,谁和这阵法有缘,谁就入主心殿继承阁主之位。”
安陵听得目瞪口呆。
“那岂不是很多人都有资格?”
玄离摇头。
“哪有那么简单,前任阁主耗费近七百年找有缘人,才偶然寻到我这一个。”
听罢,女孩暗自咋舌。
祖师疯了吧,折腾出这么件麻烦事留给子孙后辈?
但另一个疑问慢慢爬上心头:仙者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讲述这些秘闻?安陵皱起眉,仔细梳理一遍前因后果,继而困惑地稍稍歪头,不确定道:
“先生莫非是觉得我可以?”
“直觉告诉我该带你来试试。”
“……?”
“真要说理由的话,今晚守岁宴上我暗自用通灵阵修改过曲调,你两次都能答对,或许是因为和其他人听见的琴音不同。”玄离哂笑,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小动作,“放心吧,我探过底才带你来的。把手放进中央池水里,有缘与否,祖师自会告诉你答案。”
言已至此,安陵不好再推脱,于是缓步上前跪坐,挽起衣袖,左手探入池中,《窥渊》心法自行运作。灵气甫一倾注,水面沸腾般咕嘟嘟冒泡,满地符文依次点亮,红芒蜿蜒,流淌间逐渐勾勒出完整阵法,封神台轻微颤动。
她骇得立刻抽出手,扭头望向玄离;异象迅速平息,后者则环臂冲她微笑。
“无妨,继续。”
得到肯定,安陵不再迟疑,继续重复先前举动。震感迅速平息,反倒是水中蕴含的天然灵气在感知中格外清晰,游鱼似的飘忽不定,像在引诱人追逐。安陵垂着眼皮,跟随其指引静心凝气,右手虚空勾勒,默默记下被指引的轨迹。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她浑身一震,两眼唰的迸射出精光。
那道灵气竟是在一笔一划写字!
“笔墨画符,绢纸承载,庸才也;灵气画符,肉身承载,凡夫也;心念画符,天地承载,贤智也。”
这句话率先浮现在脑海中,仿佛何人在耳畔低语,如是三遍。少顷,更多灵气源源不断从地底深处涌现,姿态万千,行踪各异,仿佛成百上千条活鱼在识海中遨游,鱼尾划过之处,留下一枚又一枚玄奥晦涩的符文。耳语仍未停歇,其言曰:
“水之常,道之名。”
“虚静恬淡,寂漠无为。于大不终,于小不遗。”
“无形而有万形,无物乃容万物。其渊也无极,其广也无涯。”
……
牢记符文的同时还要分神聆听教诲,安陵只觉得自己像是块小小礁石,被滔天巨浪不停拍打冲刷,没撑过几句,早已是头昏脑涨。她及时抽手,拧紧眉,大力按揉了一会儿鬓角才缓过劲,忆着方才所见所闻迷糊道:
“先生,我听祖师说……”
“嘘。”
玄离示意她噤声。
“每个人的道不尽相同,在阵法里的领会自然也天差地别。不必告诉我,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以后慢慢参悟。”
“哦。”安陵懵懂点头。
二人面面相觑,等待片刻,见她仍是一副神游天外毫无自觉的模样,玄离先败下阵来,蹲着揉揉她的脑袋。
“是不是还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女孩歪头表示不解。
“按规矩继任者须入主心殿——你愿意做我的徒弟吗?”
这句话像是往枯草堆中丢入一颗星火,安陵分明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双盈润透亮的眸子却燃起熊熊烈火,几息之间便有燎原之势,饶是玄离也被这炽热目光烫了一下。他避开视线碰触,起身伸个懒腰,叹口气,欲擒故纵逗弄:
“算啦,真不愿意也不勉强,反正等我死后……”
嘭!半大孩子直挺挺撞进怀里,撞得他都趔趄了一下,后退一步才稳住身形。安陵执拗地垂着头不敢看他,两手却攥住他衣角,打了个磕巴,低声道:
“师、师父。”
玄离哑然失笑,反手帮她掖紧了散开的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