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云征挑眉,将铁臿递给她,拾起一旁的树苗插进方才挖好的坑中。
念念一点一点将他方才掀上来的沙土填回去,直到与地面齐平才停手,呼哧呼哧喘着气。
“不错。”厉云征拊掌捧场。
念念学着他的样子晃了晃树干,颇为满意地颔首,“确实不错!”
挖了坑,就要埋上土,种了因,就要承担果。世事皆如此。
她仰头,清澈的眼眸中晶晶闪着光亮,灵巧一眨,道:“忙完一起去关内看山桃。”
“行。”厉云征被他此一时彼一时的反复弄得丈二和尚一般,无奈摇头,尾音却上扬着笑意,轻轻挠在念念心上。
这样好的厉云征,这样放下倨傲纵容她的大将军,她妄想多年,好不容易尝到嘴里的甜,怎么舍得轻易丢开。
既然不能厮守的结果成定局,又借着如今的身份贪心采撷了,就再放肆享受几日吧。
让她的念念不忘,得个归处。
***
念念在百福营门前等到残阳晚照,仍未见厉云征的身影。
却见东方疾驰而来一匹骏马,蹄踏风火冲着军营的方向飞奔,半炷香功夫后,有营中将士来转达将军的歉意——京中来使,暂不得脱身。
再问其他传令将士亦不得而知,念念谢过来人,忧心忡忡地往军营方向探望。
几里地外的主帅大帐中,飞马而来的厉云行连灌三杯水,才勉强喘匀呼吸,腾出空回应眼前人的心急如焚。
“我日夜兼程往这儿赶,连喝水的工夫都没,半道儿还累死一匹马,兄长容我缓缓。”
言罢,又是一杯水吞咽下肚。
厉云行平日虽以玩世不恭示人,内里确实个有谱的,泰山崩于前都打不破他游戏人间的节奏,眼下的反正更惹出厉云征的着急,不明到底是何事值得他去而复归。
催促徒劳,厉云征索性也给自己倒杯水,压一压内心焦躁。
“兄长可知我在恒山遇见谁了?”厉云行又三杯水下肚,险些撑出一个嗝来。
他临行前说去恒山寻未过门娘子,如此问定然另有其人,深山老林除了内相祖孙俩,厉云征怎么晓得他能遇上谁,懒得陪对方打哑谜,不耐道:“快说。”
“太师——”厉云行神秘兮兮说着。
厉云征心道儿子看老子天经地义,有何稀奇。斥责幼弟的话未出口,便听对方紧跟一句。
“还有微服出巡的陛下。”
厉云征来不及合嘴,霍地看向他,直到对方再次确认地颔首,方循着话往下问:“带了多少护从?”
“仅见到六个,皆是常服。”
若议国事,可降旨密诏内相入宫,若议私事......一国之君何来私事。不下诏,不带兵马,
微服出巡去恒山见内相,直觉告诉厉云征此事绝不寻常。
“知道说了什么吗?”
厉云行摇头,道:“陛下与内相闭门密谈,连太师都被隔在门外。”
“那你从恒山折回来所为何?”厉云征要被他拍一下吐一口的墨迹闷出气来,恨不得提着他的双腿往外倒话。
厉云行恢复了素日作风,不慌不忙地抽出腰间折扇,展开又合上,如此反复。
“趁那二位密谈之时,太师特意引我到僻静处,说下月乌达国会送公主进京和亲,让我来寻你,请你届时务必亲自护送和亲队伍。”
“和亲之事已经传入京城了?”
厉云征疑惑,几日前他在乌达国,此消息尚且为宫中秘闻,乌达国百姓尚且不知,远隔万里身处京都的太师竟得了消息。
“我同京中通了信,未听闻此事。哎呀,这并非重点!”厉云行将折扇往手心一敲,嚷道。
“我知兄长奉皇命戍边,无诏不得私自返京,便以此缘由拒绝太师,他却说这是内相的意思,日后会请陛下下诏。只怕边境生变故,一再嘱咐我定要快马先来报你,无论何时有和亲队伍入关,切切派人盯紧。”
厉云征不喜被人支使,闻言攒眉闷哼,道:“我又不是他钟离府的私兵,怎能因他一句话带兵出营?”
“料定你会如此说,太师给了我这个,让转交给你。”厉云行从怀中掏出一副令牌,双手奉予兄长。
厉云征只瞧一眼,瞬间回正面色接过。那令牌置于掌心分量沉甸,通体鎏金,正面雕龙凤于云间,背面刻着“圣令”二字。
龙凤圣令,是先皇临终传位时赠予皇后之物,一则:着令皇后尽中宫之责统辖后宫、辅佐皇帝;二则:代替先皇和太后对皇帝进行督促;三则:此令凌驾于帝王之上,非事出紧急不可动用,令牌既出,皇帝亦不可不从。
厉云征脸色一变,眉心突突直跳,极力压低声音:“如此大动干戈,莫不是东宫要兵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