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就觉得,他不属于这里。
他的眼神干净地像蒙东的夏天,难得不刮风的那三个月,澄澈透明。
少年居高临下地睇着她,仿佛天神睥睨草芥一般,陈暖星以为是自己太敏感,可明明在他眼里看出了一丝不耐烦的神情。
果然下一秒少年一开口,便打破了她对于这个外貌优越的男生的所有美好的幻想——
“——你是不是想讹人?”
……
陈暖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又转头看向那个穿一身西装的男人,果然老话说得对,不能以貌取人。
长得好看的人就一定是好人吗?
奔驰司机一脸的无奈,赶忙解释道:“不是,人家小姑娘不小心撞上来的,再说,是咱们违停——”
西装男面对那个少年竟然有些局促不安,说起是“咱们违停的时候”,声音明显弱了下来,估计也是觉得自己理亏,被这少年一提醒,还真的开始警觉起来,怕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姑娘找自己麻烦。
本以为临时停靠一下,谁知这么寸,刚打上双闪,后面就追尾了。怎么算,也是他这个司机失职。
“哦——”少年拉长音,带着倦怠跟不耐烦的语气:“那你还不把人扶起来。”
少年一脸的懒散样子让陈暖星觉得“纨绔子弟”这个成语有了画面感。
西装男人弯腰想将陈暖星扶起来,陈暖星努力使劲,却发现自己的左腿疼的厉害,不敢用力。
“——嘶”她摆了摆手示意西装男人不要再拉起她,她又坐了回去,哦,这样更像讹人了……
此时,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看了看,又都急着上课匆匆跑进了校门,大门口几乎没有了人。
少年蹲下,看见了陈暖星羽绒服外套上的标志——风山一中,便问:“你是这学校的学生?”
陈暖星低声嗯了一声,她不是不想站起来,但小腿实在是太疼了,心想不会是断了吧?可是马上就高考了,太影响自己复习进度跟心态了,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是二月中旬了,距离高考也就一百多天了,难道到时候没好还要拄拐去考场?给同学们表演一个身残志坚吗?
陈暖星穿得很厚,显得人很笨重,羽绒服的帽子还扣在脑袋上,脖子上的围巾被她刚刚扯到脸上,挡着沙尘,现在只露出一双扑闪扑闪的杏眼。
少年蹲着目光迎上了她的眼睛,目光直接又坦荡,看得陈暖星有点不好意思,躲开了他的视线,仿佛真的是自己心虚一般。
少年抬头对着那位西装男人说道:“王哥,给齐大伯打个电话,说我们晚点到。”
“可是,约好了八点过去报道,不合适吧?”西装男人有些为难地看向少年。
“少废话,没看见人家小姑娘腿都撞断了吗,也不能把人就搁着吧,还有没有人性了,快打。”
见那个少年语气坚定,西装男人连忙走远了几步,去给他口中的那个齐大伯打电话去了。
腿撞断了?陈暖星觉得好像也不至于吧。
“哪疼?腿?还是膝盖?”少年单膝跪地,看着陈暖星的左腿,但手指依然悬停在空中,指尖也没有碰到陈暖星的腿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
“这里,不敢用力。”陈暖星指了指自己小腿的位置。
“是这儿吗?”少年伸出手,骨节分明,白皙干净,手背上鼓起淡淡的蓝色血管,食指指向了陈暖星的小腿,只稍稍掠过。
少年说话没什么口音,嗓音干净透亮,普通话很标准,真的不太像本地人。
“嗯,是这里。”
“这好像是腓骨。”停顿一秒,少年一脸严肃而认真地对陈暖星说:
“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
那天的风很大,这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少年从天而降,目光真诚而认真地对着陈暖星许诺。
郑重而认真地说的那句“我会对你负责的”,那样的掷地有声,陈暖星竟然会因为陌生人的一句承诺而鼻酸,这么多年,生命里的人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曾经对她说过,她会被好好的负责。
她被人叫拖油瓶,如果不是为了养她,父亲不会拼命跑大车,疲劳驾驶出了车祸丢了性命,而春花也不用这么辛苦,顶了父亲厂子里的编制,却还要遭受厂长老婆的百般刁难,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为了养陈暖星,养她这个拖油瓶。
而她又有什么错呢?
风沙卷走了那句话,捎给神明听,是不是许诺就一定会实现?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