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天,不是晴就是雨。这一日天气晴朗,一直蓝蓝的,没什么变化。
就像我,改变不了什么。
我的陵,还是定在了北芒山,只是——稍稍偏西一点。
这是他们,做出的唯一让步。
我该高兴呢,还是失望?该笑,还是该哭?
我近了他一点,却也只近了一点。我没法,再靠近了。
我不知道他在不在,有没有看我。我做着一个接一个的梦,梦里都没有他。
定陵以后,我把更多的心思花在木模上。
朝堂上,窦将军的身姿,依然高耸而稳固。
一刀一刻,一凿一琢,丝丝纹理,从粗糙到精细。
我与木料说话,没人笑话我。傻子不都这样么?
线条起伏,蜿蜒,凝固。檐雨滴滴,余音绵绵。
我握着刻刀,听雨,雨滴坠落,很久很久。
我停手,轻歇口气,一旁守候的常询,用高足羽纹漆杯,呈上温汤,香茗。
雨后,明丽而湿润。
"常询,皇后绣的图,还在那个女神……那里吗?"
常询微顿,转瞬明白过来。
"先皇后绣的那幅女歧神图?是,应该还在女歧宫。”
"你把它拿来。"我停一停,"把那个巫,巫……"
“巫楚吗,陛下?"
“对,把她叫来。"
那幅图,放着也没用。她,孩子,都死了。
乌,似乎还在他们盘旋过的地方,我呼吸着他的气息,抚摸他碰触过的一切。
我又看到那幅图,匀密的五色丝线,织出躯体与花纹,一丝一缕,绣成无限春光。
巫楚穿着黑衣朱裳,腰带勒得恰到好处。她向我盈盈下拜,脸上透着笑,眼底绵延着柔情。“请问陛下,有什么吩咐?"
"我想看一看你。"我瞥了眼她鲜亮妍丽的面庞,摸一摸几上的绣帛,″你和这图,很像。"
她一眼认出画中是谁,低头含蓄一笑。"小巫,怎能与神相比?″
"这有什么,常询就把我比素娥。"
"陛下不一样!陛下是天子,上天的子孙,神的化身!"
"那巫呢?你们,是什么?"
巫楚轻轻一笑,带着薄薄的自嘲。“不论大巫小巫,画符占卜,清神驱祟,都是受君王役使,是陛下之民!”
"你呢?你会什么?"
她又伏身,拜了一拜。"小巫,只会一点歌舞,娱神助兴罢了!"
:“跳舞……你能让我做梦吗?"我浅浅呢喃,如霜花簌簌,"做有乌的梦……”
新的银钏,戴上她的脚踝,清脆碰撞,丁丁零零。
香炉,轻烟徐徐。发似瀑布,一身纤巧细长,扭动,翻折如蛇。
我一阵恍惚,恍恍惚惚,牵动心弦。
蝉破土而出,爬上高树。蝉鸣声声,夏日悠悠。
我二十一,或者说二十二的生辰,太主代昭仪送来一个叫青熙的女子作礼物,说是她的螟蛉女【养女】。
我把她叫做春惜,就像我以为嬿儿是燕儿,就这么错下去了。她也挺美,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就是个礼物,美丽的礼物,叫什么也不要紧.
我不去思索,也不用在乎。
礼物送给了我,却放在窦昭仪那儿。太主说,这样方便照顾,让她快点熟悉宫庭。
我每次去找她,还得先见窦昭仪。
巫楚献上一种五色药石,说是一种可以帮助入睡的药。
入梦,能通鬼神,见到想见的人。有没有做梦,我不知道。服了这药,确实像做梦一样,我头脑昏昏蒙蒙,心也热乎乎的。
渐暖,渐热,变得滚烫。
衣服穿在身上,也粘粘的不自在起来。我像蜕皮的虫蛇,使劲挣脱衣袍的束缚。
我咯咯笑,笑个不停,好像很快活。心底,充盈着一种燃烧般的狂喜。
她过来搀扶我,双手圈住我的脖子。
我向她倚去,感受她的肌肤和体温。
密密的雨,被檐瓦的夹缝梳成粗粗的雨线,白亮亮的一排,阻隔了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