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锦衣卫督查机关的人到达襄城的那天,柳余缺也还是没有招供。
到了这步田地,他的结局似乎已经注定了。然而萧衍并未死心,因为很快他就接到了潜伏在复兴党内探子传来的最后一封密信,并立刻忙不迭地按照密信中的时间和地点赶了过去。
只可惜,时间是对的,地点却是错的。乱党确实小小骚动了一波,然而却是四处开花,而非仅在这一处。那些乱党分子在看见官兵的一刹那就像受惊的兔子一般四散奔逃,萧衍下意识地看向探子的方向,而那探子也下意识地回望了他一眼,然后……
“砰!”
一声枪响过后,探子的太阳穴上多了一个血洞,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萧衍来不及作出反应就已被属下拉到一边,剩下的人旋即集中火力向方才开枪的方向猛烈射击;然而这一切都是无用功,因为很快,放冷枪的狙击手就消失了踪影。
三天后,襄城市集。
襄城是个小地方,市集平时也只是个很普通的市集;然而每当处死人犯的时候,市集就要担负起它的另一重要功能:
刑场。
午时二刻。已经被迫停业近一个月的襄城商贩们聚集在市集中心,个个脸上混杂着不满、愤怒、好奇、八卦等多种情绪。
不满和愤怒,自然是因为一个月的被迫休业导致手停口停、没了生活来源;而好奇和八卦,则是因为今天官府要处死那个直接导致他们手停口停饿肚子的“罪魁祸首”——
一名乱党分子。
行刑台上跪着一个年轻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岁上下,面容苍白秀气。县令周史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左侧坐着一个面容俊朗、身材孔武的青年官员,看着官服的模样,品级显然不低;右侧则站着一个浑身裹着黑布的怪人,浑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什么都没露出来。
“这个黑袍怪……好像一具活尸啊。”围观群众中有好事者嘴欠道。旁边的同伴赶忙踩了他的脚一下:“知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赶紧闭嘴!”
他们身后站着一个佝偻着腰的老者,戴着一顶足以遮住上半张脸的兜帽,一双井口似的眼死死盯着行刑台上的人犯,以及后面那个诡异的黑袍怪人。
“今天要被处死的这个男的这么年轻,长得还挺俊的,可惜了。”另一人道。
“可惜个屁!他可是乱党头子,要不是这帮乱党四处搞破坏,官府会封着我们不让出门做生意吗?都怪他们!”
“就是!死有余辜!”
“妈的,想想就觉得来气,这帮吃饱了撑着的混蛋,没事儿找事儿革他奶奶的命!先把老百姓的命给革了倒是真的!”
“……”
人群愈发混乱之中,周史清了清嗓子,然后声音尖利道:“肃静,肃静!”
接下来无非是无聊的“宣读罪状”环节。看客们骚动着窃窃私语,有的人已经很不耐烦地想直接跳到最刺激的斩首环节了,但又害怕现场维持秩序的巡捕手里端着的枪,因而只得忍气吞声。好在斩首的“前戏”并不算太长——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随着这最后的一锤定音,刽子手先是拎起酒壶往肚子里胡灌一气,鼓起腮帮子对准刀刃“噗——”地用酒从头至尾喷了个遍;其后大吼一声,猛地举起手中大刀——
然后,他的刀就飞了出去。
“怎么回事!谁?!”周史又惊又怒腾地起身,慢半拍似的顿了几秒,才尖叫道:“来人呐!有人劫法场——!!!”
上面乱成一片,底下也没好到哪儿去。一片混乱之中,原本佝偻着腰的老头子瞬间直起腰板、将身上碍事的斗篷扔在地上,露出一头金棕色长发。周史鸡叫了几声之后发现没人搭理他,正准备讪讪住口,却在看见这冲上行刑台的男人那一瞬间再次发出一声鸡叫:
“沈夜北!你小子想造反吗?!”
沈夜北一边用匕首挑断柳余缺身上的绳索,一边直视着周史的眼睛,冷冷道:
“不错。老子反了!”
说罢,他拽起柳余缺就往人群里跑。萧衍平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动不动,倒是旁边原本木头桩子般立着的黑袍怪人忽然动了!
他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沈夜北反应过来时,一只手的掌心已被黑色的钩子贯*穿。他立刻把柳余缺推给人群中的某人,顺势拧身腾空而起,两腿瞬间夹住来人的脖子,试图绞杀对方;然而黑袍怪人却如没有骨头一般轻轻松松地化解了他这一堪称凌厉狠辣的攻势,顺手一牵试图用钩子控制他,却不料收回来的是根光秃秃的线——
原来,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沈夜北已经斩断了连接钩子的线,在假动作的掩护下全身而退!
黑袍人原本应当去追柳余缺的,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竟放着主要目标不管,直接跟在沈夜北后面穷追不舍;两人先后掠出人群数里地之后,最终停在了襄城边缘的森林旁边。
沈夜北眼睛不眨一下地说道:“你失败了。”
他说的是事实。现在这个时候,复兴党前来协助劫法场的人已经带着柳余缺就近躲进东瀛使馆,甚至或许已经坐上了东瀛的游轮。襄城官府再为所欲为,也绝不敢到列强的地盘上造次。
“你的轻功,很高。”
黑袍人答非所问道。“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轻柔动听,然而——竟然是名女子。
“你的废话也很多。”
沈夜北说出这七个字之前,就已经动了手。黑袍人漠然地望着两条千机丝笔直向自己哽嗓咽喉间袭来,临了只是抬起两根手指,轻轻一捏——
……断了?
沈夜北看向自己被对方轻而易举折断的千机丝,只愣了一瞬,旋即掉头就逃。耳边掠过一阵微风,一只惨白纤细的手轻柔地抚上他的脖子,然后屈起食指,在他的喉结上轻轻一点。
砰——
沈夜北重重地从半空中落下,痛苦地捂着脖子上被“摸”过的地方,感觉自己已然快要窒息。女人温柔入水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你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