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迪化城。
将军府。
所谓将军府邸,本着尽可能节俭的原则,沈夜北原本是打算设在官驿里了事的;然而一道圣旨下来——当然了,这道圣旨不可能出自那位五岁儿皇帝之手——“命令”他搬到原平西王府之中,将王府作为临时办公之所。如此一来,再推脱就难免显得“不知好歹”,于是他们也就这样住下来了。
“他们”。那当然是不止将军本人,还有将军带来的人、以及各处前来投奔将军的故交。
一开始住进去的时候秦兵还有些不太适应——平西王府可是楚慕住过的地方。那位非常擅长享受生活、绝不亏待自己的天家贵胄住过的地方,自然不会是朝鲜沈氏私宅那种简朴到简陋的“寒舍”,而是一座华丽奢靡的宫殿式豪宅;也正因如此,她这种身心两层面上的不适,直到沈夜北自己开始动手“改造”这座宫殿之后,才终于恢复正常。
……简而言之,就是能搬的搬,能拆的拆。短短数日,偌大一个豪华的王府就被拆了个底儿朝天,掏了个空空如也,除了整个过程安静如鸡、最后也没搞得一片狼藉之外,简直比土匪还要像土匪。
“公子?”
当时她一边看着“搬家”的人进进出出,一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您这是,要变卖摄政王的家产吗?”
“对。”
“那,摄政王他知道吗?”
“不知道。”
“……”
沈夜北语气甚是平淡:“此次出征西北,摄政王只出了三百万两。我不去国库里直接抢劫、只变卖他的家产,已经是很客气了。”
原来如此。
秦兵心底抹了把汗,深以为然地颔首道:“才三百万两,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不说了,光是士兵所需饷银就是一大笔钱。他这也太坑了吧!公子……难道是挪用了私产,才勉强支撑起这场仗的‘起步资金’的?”
“并未。”
“咦?”
“那些钱另有他用。”
沈夜北道:“至于这次,东南那边有袁胜年游说商界,借了三百万两无息贷款;金明远、林啸武两位总督为还我人情,出了三百万两;摄政王这座豪宅所藏珍品家具大概能卖一百万两……哦,还有之前那帮贪官们为了谋条生路,‘自愿’捐出来的二百万两。总共一千二百万两白银,虽然仍嫌不够,也能撑上一段时间。”
不知怎的,他说这些话时那认真的表情,竟然让她有了这样一种错觉:前世的高中课堂上,某个学霸校草一边扶着鼻梁上的眼镜,一边一本正经地给底下的花痴们讲解数学题……
秦兵不解:“可是公子,您之前不是向洋人借了两千万两么?既然已经筹集了一千二百万两白银,又何必再借这么多?”
当时沈夜北是这么解释的——他接下来的话再度颠覆了她对他的认知:
“需要多少钱和借多少钱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秦兵不解:“怎会没有联系?”
“民间有句俗话,欠的少我是你孙子,欠的多了你就是我孙子。”
饶是口出此等粗鄙之语,沈夜北的脸色居然仍是一本正经的:
“大洋国想借楚国之手抑制基辅罗斯势力在远东地区的进一步扩-张,自然愿意向我提供贷款充作军饷。然而若只借区区几百两,大洋国后续一旦变卦也不会损失多少本钱——既然要借,那便能借多少就借多少,把它也绑在楚国的战车之上。”
……所以,刚才那句粗鲁的“孙子”论是跟谁学的?
当然,以上那些腹诽是不可能宣之于口的。
于是,数月之后的现在——
“……这是做什么?”
看着门外的仆人们来来往往忙忙碌碌,不知在做些什么,正在书房里批阅军情奏报的沈夜北本想习惯性无视,但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地问了出来。站在书房门口正在指挥协调的金雪姬闻言笑道:“先生,今天过节啊,您忘了吗?”
过节?
沈夜北居然很认真地想了想,未果。不过他倒是很快就想起另一件事来:“明天湘军和淮军两部统领要来议事,没有必要理由的庆祝就免了。”
外面忽然间就没动静了。过了一会儿,金雪姬才又神秘地笑了笑,语气却有些哀怨:“先生素来高屋建瓴,奈何妾身这些底下人都是些庸俗之辈呢。生活生活,工作也只是为了更舒服地活着,不是吗?”